张涛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陈泽推过来的塑料椅上。椅背上还缠着道医用胶带,像是某个病人曾用来固定输液管的。年轻人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极了那年暴雨夜,他背着发烧的小泽往医院跑时,孩子攥着他领口喊"张哥别怕"的模样。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记忆里小泽家厨房飘来的葱花炒蛋香——师母总说"涛涛瘦,多吃点"。
"一辈子..."他的声音被空调出风口的风扯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面凸起的纹路。陈泽袖口露出的红绳晃了晃,那是母亲临终前特意给小泽编的,说"绳头打九个结,保这孩子平安"。远处传来护士站的叫号声,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让他想起父亲住院清单上的费用,小数点后两位总在跳舞。
"你师母...走的时候,也说过这话。"张涛突然开口,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她说'小涛,以后别总自己扛着'..."陈泽的睫毛猛地颤了颤,他看见这个总在夜班后替自己买包子的男人,此刻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月光般的苍凉。护工推着空轮椅经过,金属扶手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极了母亲生前用的那根拐杖。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条未发送的备忘录:【给小泽带家乡腊肠,他说想吃师母做的】。发送时间停在三年前冬至,那天他在太平间门口蹲了整夜。陈泽忽然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指尖,年轻人的掌心有层薄茧——是去年跟台手术时磨出来的,这孩子总说"想成为张哥这样的好医生"。
窗外的雨终于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张涛望着陈泽白大褂第二颗纽扣——那里永远扣错,和当年实习时一样。"好兄弟..."他重复着,忽然想起母亲葬礼那天,小泽抱着遗像哭得浑身发抖,说"张哥,以后我就是你家人"。此刻走廊的灯忽明忽暗,他看见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台风夜,他背着小泽躲在屋檐下,看雨水在脚边汇成小河的模样。
当陈泽的肩膀轻轻撞上他时,张涛闻到年轻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和自己口袋里的润喉糖一个味道。远处传来新生儿的啼哭,他忽然分不清,这哭声是来自产房,还是当年小泽出生时,师母在手术室里喊的那声"涛涛,帮我看看孩子"。雨越下越大,他终于抬手,像拍当年闯祸的小泽那样,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