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

张涛盯着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绿色的箭头在暮色里晃成一片虚影。陈泽的手还搭在他肩上，带着年轻人才有的温热，让他想起"儿子"去年发烧时，自己背着孩子往医院跑的那个雪夜。护工推着父亲经过护士站，老人突然伸手去抓墙上的宣传画，画里的全家福里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像极了"女儿"周岁时拍的照片。

“出院...”他喃喃重复，舌尖抵着后槽牙，那里有颗蛀牙，是"妻子"总说要带他去补的。陈泽已经在办手续，年轻的背影在护士台前来回穿梭，白大褂下摆扬起时，露出后腰上的胎记——和"儿子"后腰那颗一模一样的朱砂痣。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楼下花坛的月季香，他突然想起母亲生前种的那盆胭脂扣，花开时总被父亲笑"招虫"。

手机在裤兜震动，这次是条新消息：【温馨提示：您尾号****的银行卡余额不足，本次扣款失败】。数字在屏幕上跳成光斑，他摸向衬衫内袋，那里还藏着张皱巴巴的游乐园门票，日期停在2020年6月1日，"儿子"说要去看海豚表演的那天。陈泽不知何时回到身边，手里多了袋住院用品，塑料提手勒红了他的手指，像极了"女儿"玩橡皮泥时染在指尖的颜色。

“张哥？”陈泽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车在楼下等了。”电梯门开的瞬间，张涛看见自己映在金属壁上的影子——头发乱得像团枯草，胡茬里竟掺着几根银白，和父亲鬓角的白发一个颜色。父亲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别让你妈等急了，她...她该接孙子放学了...”

住院部的旋转门转起来，晚风裹着槐花香扑进鼻腔。停车场的路灯次第亮起，照亮陈泽停在树下的车——银色SUV的后窗上，还贴着"儿子"画的卡通贴纸，右下角用蜡笔写着"爸爸爱我"。当车门关上的瞬间，张涛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极了母亲去世那晚，他不小心碰倒相框的声音。

陈泽发动车子时，车载广播正好响起天气预报：“今夜有雨，气温骤降...”张涛摸向口袋里的钥匙，金属齿硌着掌心，却再没触到熟悉的小熊钥匙扣。后视镜里，住院部的灯光渐远，恍惚间他看见母亲坐在轮椅上，冲他挥手，身上盖着的灰毯子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孙子"的幼儿园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