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盯着眼前穿白大褂的年轻人。陈泽领口别着的工作牌还带着新人的光泽,"实习医生"三个字让他想起自己儿子曾说过"长大了要当救死扶伤的英雄"。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冷光,把年轻人脸上的青春痘照得一清二楚,那神情像极了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跟着师父查房时的模样。
"幻想症..."他重复着这个词,舌尖尝到铁锈味。昨夜"妻子"帮他擦汗时,指尖划过他后颈的疤痕——那是真实存在的,十二岁替母亲搬蜂窝煤时被铁架刮伤的。此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壁纸跳出来:泛黄的合影里,母亲坐在藤椅上,他半蹲着给母亲揉腿,身后晾衣绳上挂着"儿子"的小校服,衣角被风吹得扬起。
陈泽翻开病历本,钢笔尖在"精神分裂症倾向"几个字上顿了顿:"您父亲的护理费已经拖欠三个月,而您登记的紧急联系人..."话音未落,张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年轻人惊呼。住院部特有的消毒水味里,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槐花膏香气——母亲生前总在腰间贴着这味药,说能缓解腿疼。
"小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小时候来我家玩,我还给你修过自行车链条。你书包上挂的那个奥特曼钥匙扣,是我带你去夜市挑的..."陈泽的瞳孔猛地收缩,面前这个胡茬凌乱的男人,此刻眼神里闪过的光,和记忆中那个会把小熊软糖藏在病历本里哄他的张叔叔重叠。
走廊传来轮椅的吱呀声,张涛转头望去,父亲正被护工推着经过,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干枯的手在空中比划着:"涛涛...你妈说该给孙子开家长会了..."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重,张涛看见陈泽白大褂下露出的一截红绳——那是当年母亲给他编的平安结,说"医生总接触病人,要戴点红辟邪"。
手机在掌心震动,这次是条未发送的草稿:"小琳,儿子明天家长会我去不了,妈说她腿疼..."发送时间停在2018年5月12日,正是母亲去世的那天。窗外的云遮住阳光,他望着陈泽胸前晃动的听诊器,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在他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别告诉小泽他爸走的真相,这孩子胆小..."
当陈泽的指尖轻轻覆上他颤抖的手背时,张涛闻到年轻人身上淡淡的蓝月亮洗衣液味——和"妻子"平时用的一模一样。远处传来胎心监护仪的滴答声,他突然分不清,这声音是来自产房,还是ICU里母亲最后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