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夏的熏风卷起琴房窗帘时，云舒在编曲软件里拖入最后一段采样——是暴雨夜机车上的引擎轰鸣，混着苏砚当时刻意压低的轻笑。屏幕映着她无名指上的双戒，吉他弦造型的主戒旁，新添的小钻恰如六年前那个夜空中偶然划过的流星。

“又在偷录我？”苏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修剪完玫瑰的草叶香。云舒转身，看见她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婴儿蓝奶嘴链——三天前他们在儿童医院义演，某个小女孩硬塞给“吉他姐姐”的礼物，此刻却挂在这人腰间，晃出细碎的光。

“没偷录，是存档。”她指着屏幕上的波形图，嘴角上扬。苏砚凑近时，防晒袖套滑落半截，露出小臂内侧新纹的图案：两把交叠的吉他，琴弦化作DNA双螺旋，顶端缀着极小的“∞”符号。云舒的指尖划过那片皮肤，感觉到这人在她掌下轻轻战栗，像被触到了最敏感的泛音点。

“今晚去海边吗？”苏砚突然开口，指尖卷着她发尾的碎钻发卡——那是结婚周年时的礼物，每片碎钻里都嵌着他们的合影微雕。她耳尖泛红，却故意用拨片挑起她下巴，“乐队要去礁石上录现场，缺个弹沙锤的神秘嘉宾。”

落日熔金时，海浪在礁石间奏响天然的混响。云舒踩着细沙调整沙锤，看见远处的苏砚坐在礁石上调弦，皮衣换成了她织的薄荷绿针织衫，下摆露出半截粉色内搭，像从岩石缝隙里钻出的野花。当第一个和弦响起，海风卷着她的白裙，与这人耳尖的红共同舞成夏日的诗。

《海平线即兴》的中段，苏砚突然放下吉他，跳进浅水区向她伸手。云舒的沙锤声骤然变轻，听见自己心跳与潮汐共振的声音。“来。”这人的声音混着浪花，耳尖在夕阳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试试在水里弹贝斯。”

咸涩的海水漫过膝盖，贝斯弦的震动透过指尖传来，与苏砚的指尖交叠着按在品位上。云舒看见她睫毛上的水珠，想起暴雨夜那顶备用头盔里的雾气，想起琴房里松香混着雪松的呼吸，想起所有相触时的颤栗——原来有些共振，早已超越了乐器的范畴，成为灵魂深处的本能。

高潮段落，苏砚突然吻住她咸涩的唇。海浪在礁石间轰然作响，远处的乐队成员吹起海螺，而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长成琴弦的形状，在粼粼波光中震颤。云舒尝到这人唇上的海盐味，混着松香与玫瑰，比任何混响都更悠长，比任何延音踏板都更绵长。

“知道吗？”苏砚在喘息间轻咬她耳垂，贝斯弦还在海水中震出涟漪，“物理学家说，宇宙中的每个粒子都在振动，而我的每个原子……”她顿了顿，耳尖的红漫过脖颈，戒指在浪花中闪着微光，“都在以爱你的频率，永恒共振。”

月升时，他们在沙滩上刻下新的签名。苏砚的“SY”旁，云舒用沙锤画出波浪线，将两个字母连成无限符号。远处的灯塔亮起，备用头盔被改造成烛台，粉色内衬里嵌着枚贝壳，打开时会放出他们第一次合奏的录音。

琴房的陈列柜里，新摆上了海边拾的珊瑚与贝壳。云舒摸着苏砚小臂上的新纹身，忽然想起编曲软件里的循环标记——∞，无限延音。原来爱情从来不是单曲循环，而是不断变奏的即兴，每个瞬间都在谱写下一段未知的旋律，却永远有着相同的心跳底色。

“下张专辑叫《量子恋曲》吧。”苏砚的指尖划过她唇畔，耳尖的红在月光下愈发温柔，“第一首歌就用今天的海水声做采样，副歌歌词就写……”她轻笑，将她拽进带着海腥味的怀抱，“‘在波粒二象性的宇宙里，你是我唯一确定的量子态’。”

黎明前的海风吹动琴房窗帘，云舒在录音棚里戴上耳机。监听音箱里传来混合着海浪、心跳、琴弦的声响，在某个瞬间，所有的频率忽然重合，奏出一声清亮的泛音。她望向玻璃另一头的苏砚，看见这人耳尖的红与朝阳交相辉映，终于明白——所谓永远，不过是无数个“此刻”的延音，直到时光的尽头，依然在彼此的共振里，奏响最鲜活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