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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米高空的坠落

翔霖:白雾告别式

飞机起飞时,贺峻霖的右手突然抽搐了一下。

严浩翔立刻察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他假装调整安全带,手指却悄悄覆上贺峻霖的左手腕。脉搏在他指尖下跳动,比平时快了不少。

"要不要喝水?"严浩翔拧开保温杯,热气氤氲而上。他特意加了蜂蜜,甜度刚好是贺峻霖喜欢的程度。

贺峻霖摇摇头,左手接过杯子时指尖发颤。舷窗外的阳光刺眼,将他苍白的皮肤照得几乎透明,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在腕骨内侧。严浩翔不动声色地拉下遮光板,阴影立刻笼罩了他们这排座位。

"睡会儿?"严浩翔从随身包里取出颈枕,"还有十个小时。"

"睡不着。"贺峻霖的视线落在前排座椅背后的显示屏上,飞行地图显示他们正经过蒙古上空,"帮我拿下耳机?"

严浩翔从口袋里掏出那副白色无线耳机——他今早特意充满电,还下载了贺峻霖最近常听的钢琴曲合集。当他把耳机递过去时,贺峻霖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手背"啪"地打在扶手上。

两人同时僵住了。

"没事,"贺峻霖抢先开口,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只是气流颠簸。"

严浩翔盯着那只蜷缩在毛毯下的右手。浅蓝色的静脉在苍白皮肤下凸起,像一条即将干涸的河流。他想起昨晚收拾行李时,贺峻霖试图折叠一件毛衣,结果整件衣服像叛逆的生物般从他指间滑落。

"《月光》第三乐章,"贺峻霖突然说,左耳挂着半边耳机,"上次弹到哪里了?"

严浩翔接过另一只耳机,德彪西的旋律立刻流淌进耳膜。他记得那个下午,贺峻霖坐在钢琴前,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肩头跳跃。那时他的右手还能勉强覆盖一个八度,现在却连茶杯都端不稳。

"这里,"严浩翔在某个转调处轻声说,"你总说这段像退潮。"

贺峻霖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左手随着旋律轻轻敲击扶手,指节凸起的骨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严浩翔注意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仿佛真的被音乐带回了那个海边的黄昏。

空乘送来餐食时,贺峻霖的右手已经无法拿起叉子。严浩翔切好牛排,叉起一块送到他嘴边,假装没看见他眼中闪过的屈辱。

"张嘴,"严浩翔用叉子轻碰他的下唇,"啊——"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贺峻霖皱眉,却还是乖乖咬住食物。酱汁沾在他嘴角,严浩翔用拇指擦去,触感温热。

吃到一半时,贺峻霖突然放下左手。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疼?"严浩翔立刻放下餐盒。

贺峻霖摇头,但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严浩翔摸向他的右手,发现五指已经僵硬成爪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药在..."严浩翔刚要起身,飞机突然剧烈颠簸。安全带勒进肩膀,餐盒翻倒在毯子上,酱汁晕开一片暗红。

贺峻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的右手像被无形的手拧转,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严浩翔解开安全带,单膝跪在座椅前,用力掰开他紧握的手指。

"呼吸,"严浩翔把自己的手腕塞进贺峻霖左手,"掐我。"

贺峻霖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肤,留下半月形的红痕。疼痛让严浩翔更加清醒,他另一只手翻开随身包,药瓶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两粒?"严浩翔拧开瓶盖。

贺峻霖点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严浩翔托着他的后颈喂药,感觉到喉结在自己掌心滚动。水杯倾斜时,几滴水落在贺峻霖锁骨凹陷处,像一颗小小的湖泊。

药效来得缓慢。贺峻霖的呼吸逐渐平稳,右手却像不属于他似的垂在身侧。严浩翔用湿巾擦拭他汗湿的额头,发现他的瞳孔有些涣散。

"看着我,"严浩翔捧住他的脸,"数我的睫毛。"

这是他们小时候玩的游戏。贺峻霖的视线艰难聚焦,嘴唇无声地数着。严浩翔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自己眼睑,像蝴蝶振翅。

"二百零三,"贺峻霖轻声说,"比上次少了两根。"

严浩翔笑了,胸腔却像压着一块冰。他低头整理毯子时,发现贺峻霖的右脚也在轻微抽搐,裤管布料泛起细小的波纹。

这是新出现的症状。

苏黎世机场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疼。严浩翔推着轮椅穿过人群,德语广播在耳边模糊成一片噪音。贺峻霖的右手搭在扶手上,无名指偶尔颤动,像在弹奏看不见的琴键。

"疼吗?"严浩翔俯身问。

贺峻霖摇头,但严浩翔看见他左手紧攥着轮椅刹车,指节发白。机场空调太冷,贺峻霖的鼻尖泛红,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小片水雾。

接机的医疗车停在3号门。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带口音的英语,严浩翔只听懂"MRI"和"tomorrow"。护士递来一叠表格,密密麻麻的德文间夹杂着几个英文医学术语。

"这里签名。"护士指着表格末尾。

严浩翔的笔尖悬在纸上。那些陌生的术语像一堵墙,把他和贺峻霖隔在两端。他转头看向轮椅里的人,贺峻霖正望着窗外落雪,侧脸安静得像幅素描。

"他说什么?"严浩翔用中文问。

贺峻霖转过脸,睫毛在灯光下几乎透明:"明天做核磁共振,需要全身麻醉。"

严浩翔签下名字,笔迹比平时潦草。上车时,贺峻霖的右腿突然失去知觉,严浩翔不得不托着他的膝弯将他抱进后座。这个动作让他们贴得极近,严浩翔闻到贺峻霖发间残留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止痛药的苦涩。

医疗中心坐落在湖边。夜色中,阿尔卑斯山的轮廓像一道撕裂的伤口。严浩翔把贺峻霖安顿在病房,护士过来挂上点滴,针头刺入青筋时贺峻霖皱了下眉。

"你先睡,"严浩翔拉上窗帘,"我去买点吃的。"

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只有三明治和咖啡。严浩翔盯着玻璃后那些陌生的包装,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摸出手机,凌晨三点的北京时间,微信里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一切顺利?"经纪人的问号后面跟着三个祈祷表情。

严浩翔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他想起起飞前贺峻霖偷偷加大的药量,想起飞机上那只痉挛的手,想起护士递来的那叠德文表格。最终他只回复了一个"嗯"。

回到病房时,贺峻霖已经睡着了。点滴架上的液体缓慢下降,在软管里形成一个个微小的气泡。严浩翔轻手轻脚地放下食物,发现床头柜上摊着一本笔记本。

页面上是贺峻霖用左手写下的歪斜字迹:

「如果这是最后一页——

请记住我们看过204次日落

吃过73次火锅

你弄丢过我37根发绳

我偷偷保留了你第一次送我的拨片

在《月光》第三乐章第92小节

那里藏着我所有未说出口的...」

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笔画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严浩翔轻轻合上本子,发现封面沾着一点血迹——可能是贺峻霖写字时左手指甲掐破了掌心。

窗外,雪越下越大。严浩翔在床边坐下,小心地握住贺峻霖的左手。那只手冰凉得像阿尔卑斯山的雪,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脉搏在皮肤下微弱地跳动。

像一首未完成的乐章,固执地不肯画上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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