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广州老城城中村坑洼的路面上,溅起的泥水浸透了我的裤腿。我的行李箱轮子卡在裂缝里,猛拽两下,劣质拉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机屏幕亮起,还有房东发来的催租信息在雨幕里泛着刺眼的蓝光——最新的信息是距离考研报名截止还有七天,缴费二维码已经再次发给我。而我的存款连报名费都凑不齐。996大厂工作坚持了一个月我就因为大姨妈贫血头疼请了假,之后就是末位淘汰者。没有赔偿没有额外的补贴,我华丽丽的在两个月前被29天7小时辞退,从此做996牛马的日子也告别了我。
"珠江夜游特价票,现在预订送早茶券!还有雪域高原看日出,现在可以打九折"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湿漉漉的宣传单塞给匆匆跑过的行人。他甩开我的手,塑料雨衣擦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疼。
“你可以陪我夜游吗?我给你三千”一个东北口音的大叔上下打量我,这眼神我从父亲新太太的儿子眼睛里看见过。母亲去世一个月我毕业,父亲就大婚娶了新夫人,最终我拖着箱子离开了海边的大学,来到这个似乎可以重新开始的城市。但是,但是疫情两年,大厂连蟑螂都不养,何况我这样的普通学统计的女毕业生呢?
对面急诊灯牌在雨夜里格外明亮。雨太大我挤进玻璃门时,保安正用粤语骂着脏话驱赶流浪汉。候诊区长椅上,穿洞洞鞋的大妈用报纸垫着嗑瓜子,瓜子壳粘在我还在滴水的西装裙上。管他呢,我冒充一下家属在这里暖和一会儿。
"借过!别挡路"护士推着治疗车碾过我的脚背。我缩到墙角,拧着衣摆的水,摸到口袋里最后一张干燥的纸巾——昨天面试时人事总监给的,印着"广辉旅游"的烫金logo已经被汗水晕开。不远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刺破嘈杂,诊疗区蓝布帘后,穿病号服的女人突然暴起,输液架砸在穿皮衣的男人肩上。那人手里的不是针管,是一个小刀甩在旁边床上姑娘的袖子。
"阿瓷姐别激动嘛。你不能更年期乱发脾气。划伤别人你就是伤人了"皮衣男捂着肩膀,港普里混着黏腻的笑,"医生说你贫血要补铁..."
病号服女人抄起拐杖横扫,金属杖头擦着男人的下巴划过。刚刚被划到衣袖子的女子尖叫着后退,撞翻器械台手术剪叮叮当当滚到我脚边。女人踉跄着抓住床栏,病号服领口露出渗血的绷带。黑衣人有伸手抓过来,那病号女人躲闪整个人往旁边跌了下去,一头栽倒在满是器械堆里,随后进来的两名黑衣人,快步地追了过来。地上的病号服女人和我对视一眼,我心往下一沉,想起各种碰瓷的报道,完了,这事被我惹上了。
保安的哨声从挂号处传来。皮衣男拽着女人往外,经过我时女人之间抱着我。"看什么看?滚远点"男人呼出的热气带着槟榔的酸臭味,"想当目击证人?我大姐发疯了"
急诊灯突然频闪,不知道病号服女人刚刚走道上按了什么,一堆医生冲进来,还有四五个保安,角落只剩那个的女人。她单膝跪地捡拐杖,抬头正好对上视线。苍白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却亮得像淬了毒的刀锋。她拿拐杖抵住我喉结时,我闻到她袖口传来的血腥味混着沉香。"靓女。扶着我,他们被保安围上咱们就有机会。带我出去,谢谢"她喘着气,指甲掐进我手腕。
警笛声由远及近。冰凉的雨水顺着消防通道的铁门渗进来,她整个人栽进我怀里,绷带上的血渍在我衬衫上洇开成地图。
"那边!"皮衣男的声音混在保安一群人里。我抓起拐杖扶起女人冲进雨幕。她比想象中轻,后颈却烫得吓人,呼吸喷在我耳后像团将熄未熄的火。
城中村的窄巷像迷宫。我踢翻垃圾桶挡住追兵,泥水灌进高跟鞋时才发现名片黏在掌心——黑底烫金的一个病号卡"沈"字被血染红了一半。背上的人突然抽搐,牙齿磕在我肩胛骨上。
"坚持住!"我喘着气拐进彩票店后巷,霓虹灯牌在积水里投下破碎的红光。她垂落的手擦过我的腰,摸到我别在后腰的裁纸刀——昨天裁宣传单时顺手别上的。
湿漉漉的钞票从她病号服口袋飘出来。几张五十块的,还有张对折的化验单,在积水里慢慢晕开成模糊的灰蓝色。我弯腰去捡,她突然掐住我脖子。
"别回头。"热气喷在我耳洞里,混着血腥味和某种昂贵的香水味,"数到三,往左跑。"
皮衣男的金链子在巷口闪光。我攥紧裁纸刀,听见自己心跳声大过雨声。背上的人突然剧烈咳嗽,温热的液体顺着我脊梁往下流。
"一。"
彩票店卷帘门哗啦啦落下。
"二。"
超短裙的高跟鞋踩进积水。
拐杖突然从我手里飞出去,砸中巷口的监控探头。沈瓷的牙齿似乎咬住我耳垂,血腥味在舌尖漫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