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算我欠你的

5 算我欠你的

广州这种暴雨前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像一层撕不掉的保鲜膜。我跪在阁楼地板上整理樟木箱，沈瓷喷的香水混着霉味直往鼻子里钻。箱底一堆堆的相册突然滑落，别着的照片翻转着掉在我膝盖上。一对老夫妻和一对很登对的男女，看上去都是很善良淳朴的人。

照片里的女人站在同样的雕花窗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回头看看沈瓷，她的眼神让人发冷。我下意识摸了摸照片边缘，那不是沈瓷但是年纪差不多吧。

"看够了吗？今天你学着做豆豉鲮鱼油麦菜，米饭要用矿泉水蒸，快点"她想必以前很讲究，浪费的要命。我想着却回答好的、

"这里的一家人都是好人，看上起。"我把照片塞回去，指腹蹭到相册夹着的硬物。一个钥匙滑出来，泛黄的纸页在穿堂风里哗啦作响。

沈瓷的拐杖突然抵住我手腕："别碰那个。别动老人家的东西"感觉她和他们很熟悉的样子。

雷声在远处滚动，阁楼灯泡忽明忽暗。借着闪烁的光，我在沈瓷的监控下做饭，她不允许我糊弄。

"你说你只是贫血。"我抬头时，沈瓷的瞳孔在暗处收缩，她露出的手腕上，几道陈年疤痕像扭曲的蜈蚣。

雨点开始砸在屋顶，她的喉咙里挤出溺水般的声响。

"你凭什么管我？我每天给你一千块薪水，不是让你揣摩我的"我掰开她咬紧的牙关，舌尖已经被咬出血。沈瓷的牙齿磕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她哪里不对，是的，她没吃药，我捏着她下巴灌药时闻到混着铁锈的味道。

吃完药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就去做饭，沈瓷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湿发贴在额头上。她盯着火苗的眼神像在看仇人，"明天你去学校看准考证还没邮寄给你？"

我突然意识到，我留的地址是城里城中村的，肯定是送不到就邮寄回考试中心了。天，我怎么这么糊涂呢？明天一定要去问问，还有72小时就要开始考试了，我竟然没领到考试证也没提交照片。

“有多大把握？报的什么？”沈瓷关心的问，这是她为刚刚的事情服软吧。

“一半把握，计算机数据库方面的。要是我考上了，每周回来照顾你，直到你好了”我歉意的说，其实她不需要我这个菜鸟。

第二天雨停后的街道积着水洼，我抱着文件袋小心避开反光的路面，马上就要到领准考证的地方。一个金链子闪光让我后颈汗毛倒竖——和前几天皮衣男脖子上那条一模一样。

文件袋突然被拽走的瞬间，乙醚的甜腻味灌进鼻腔。挣扎时看见金链子男耳后的蝎子纹身，他捂着我口鼻的毛巾上有暗红色污渍。

"上车捆绑着别让她跑了，饿着她，直到说出沈姐的下落."那人说着，我晕了过去。原来我的好前同事还是出卖了我，这一次皮衣男带着三个帮手看着我。意识消失前，我听见自己肋骨撞在车门上的闷响。再睁眼时天花板在旋转，急诊室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血腥气。警察的圆珠笔在记事本上敲出规律的声响。

"认识袭击你的人吗？"一个女警问。

我摇头，舌头上还留着乙醚灼烧的麻木感。余光瞥见病房玻璃窗外闪过一个人，是前同事。

"林小姐？医生说你只是被麻醉了，只有捆绑过的痕迹"警察给我看屏幕上是我被拖进面包车的监控截图，"你确定没有其他仇家？你的前同事一直打电话给你，然后48小时后报警了。我们调取监控找到了你，你没受伤，但是发生了什么？”

啥也没发生，我醒过两次，他们盘问。我一直说沈大姐就是雇主，我陪她看病只有一次，之后连电话都没有微信也没有。那些人打开手机一个个查真的没有联系人，就让我一直昏迷。可惜的是，现在其他考生应该已经进考场了。我嚎啕大哭，老妈死的时候我都没大哭过。

反正我奢侈的打了三趟车，之后换了地铁最后回了家。玻璃门晃动时，我攥紧了胳膊上的伤痕。沈瓷的影子投在磨砂玻璃上。

“放心，我没暴露你，就是心里难受我想一个人待着”我说完就去楼上大哭了一场。

半天以后有人敲门，是沈瓷，她在骂我-----上学？你在学校里学了多少年了？是被驯化吗？还要继续学？听话乖守规矩是绝对的好字儿吗？不，它也暗含着一种对人格的驯化。从小被要求守规矩的小孩，长大之后最容易道德过剩。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身上的黑色能量，他会觉得自己有野心、有欲望，这些都很脏，而且他动不动就会产生各种羞耻。我跟你说人性就是一个太极，有阴有阳，有黑有白，平衡才是真正的良善。真正的道德是跟你头顶的星空一样崇高伟大的东西，而不是你给自己缠的裹脚布，更不是你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规矩和束缚。你上学是希望都回到过去，不要什么改变，哪怕这种改变是好的也不行。我欠你一个考试，欠你的我还。这一年我要你跟我学会遇到什么解决什么，听见没有。吃饭了，今天我给你做叉烧吃，快起来。

半个小时我下楼，烤箱里烤排骨和叉烧让我忘记了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