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终正寝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掠过窗台时，徐涛正用尾巴卷着梳子给天乐梳理毛发。姜黄色的绒毛落在养老社区的蓝白床单上，像撒了把褪色的阳光。天乐的犬齿早已掉光，却仍用牙床轻轻蹭他掌心，尾巴尖卷着他的手腕——这个动作，他们重复了二十年。

“徐涛……”天乐的声音轻得像片即将飘落的叶子，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了薄雾，“下辈子……”话没说完，尾巴突然绷直，像支离弦的箭。徐涛感觉到掌心里的温度在快速流失，契约标记处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无数小兽在啃咬回忆。

监护仪的蜂鸣声撕开空气时，徐涛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二十年前初次相遇时一样剧烈。他把天乐抱进怀里，闻到对方发间久违的青草香，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怀里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尾巴尖最先化作光点，像吹散的蒲公英。

“不要忘记……”天乐的声音碎成星光，落在徐涛掌心的契约标记上，“我爱你。”最后半句话被风揉碎，姜黄色的绒毛漫天飞舞，其中一根轻轻粘在徐涛眼角，像滴不会干涸的泪。

三个月后，巷口的老槐树又抽出新芽。徐涛蹲在树下，把肉包子分成两半，放在当年的老位置。春风吹过，某片叶子突然卷成尾巴的形状，扫过他手背。他抬头，看见逆光里站着个穿姜黄色卫衣的少年，尾巴尖往左卷着，手里攥着颗玻璃弹珠。

“这次换我捡你回家吧。”徐涛的声音混着哽咽，却在少年露出犬齿笑时，突然读懂了时光的答案。弹珠滚落在地，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一个是白发苍苍的人类，一个是摇尾巴的兽人，中间隔着二十年的星光，却又紧紧相连，像从未分开过。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某只流浪狗叼着半块包子跑过。徐涛摸着掌心的契约标记，那里不知何时又泛起微光，像天乐最后落在他唇上的、毛茸茸的吻。他忽然明白，有些爱从来不会消逝，只会在时光的轮回里，重新长出温柔的绒毛，摇着尾巴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