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牡丹纹绣女尸案(贰)
停尸房中,尔泰将小燕子扶起,而后小燕子步履急切地走向那张停放着身躯的停尸台。
尔泰深知无法阻拦她,索性不再阻拦,任由她查看……即便会出事,他也甘愿承担。
小燕子掰开尸手,一枚玉佩哐当坠地,那玉佩仅余半边,其上刻着“淮”字,边缘浸染着鲜血。
“淮……”她轻声呢喃,似是念出,又似是自语。
“公主可晓得,这‘淮’字背后,牵涉的乃是漕运总督的命案?”尔泰眉头紧蹙,沉声问道。
小燕子紧握着手中的玉佩,鲜血在淮字凹槽中缓缓流淌:“这具尸身与牡丹绣有关,那漕运总督的妾室……是不是也绣有同样的花纹?”
尔泰闻听此言,解下腰间锦囊,倒出一枚相同的半玉佩:“昨日漕督府送来密报,其妾室猝死,手中紧握着这枚残玉。若将两案合并追查,户部尚书……”
“那就一并追查!我受皇阿玛之命掌管内库,自当为皇阿玛铲除奸佞……”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屋顶上传来哗啦一声,瓦片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这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尔泰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他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扑向了小燕子。
小燕子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她的反应同样迅速,在尔泰扑过来的瞬间,她也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两人在烛火下紧紧相拥,一同滚落进了停尸台的阴影之中。
就在他们刚刚落地的瞬间,三支淬毒弩箭如闪电般破空而至,钉入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弩箭的箭尾上,还缀着淮阳商帮的标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快追!”尔泰低声喊道,他紧紧地拉着小燕子的手,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们跃出窗外的一刹那,小燕子腰间的香囊却被刀鞘钩住了。只听见嘶啦一声,香囊被撕裂开来,那朵未绣完的牡丹香囊碎片如同凋零的花瓣一般,飘飘洒洒地落在了地上。
在月光的照映下,尸身腹部的绣纹与破碎的香囊重叠在一起。
次日,晨光未露,小燕子已褪去华服,将长发绾成男子髻,套上灰布短衫。
她对着铜镜反复涂抹锅灰,直到肤色黝黑如炭,这才满意地拎起货郎担子出了房门,担子竹筐里塞着几颗蔫巴的苹果,底下却压着尔泰昨夜留在案头的漕运总督府舆图。
吱呀一声推开大理寺侧门,她故意将扁担撞在石阶上,发出清脆响动。
守门的衙役一脸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目光如刀般射向小燕子,口中毫不客气地喝问道:“哪里来的野小子?”
小燕子见状,弓起身子,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回答道:“小的是从淮阳来的,以贩卖果子为生。近日听闻京城的茶馆生意颇为兴隆,所以特来此碰碰运气……”
话未说完,小燕子便迅速地将袖口一翻,只见几枚铜钱如变戏法般从袖中滚落出来。他顺势将这些铜钱推到衙役面前,赔笑道:“这是一点小意思,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那衙役见状,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指,将那几枚铜钱捻在手中,发出叮叮的声响。然后,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大理寺的饭可比果子香,你小子倒会钻营。”
混入城南的百川茶馆时,恰好赶上了一群商贾们正在热烈地聚议着总督府的事情。
她猫着腰悄悄地蹲在墙角,假装自己是一个卖苹果的小贩。
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敏锐地捕捉着周围传来的零碎话语。
“你们听说了吗?总督公子昨天又抬了一顶轿子进府,听说是个绣娘呢……”
“绣娘?”另一个声音好奇地追问。
“听说新娘的肚皮上……咳咳,你们自己去琢磨吧!”说话的人故意卖了个关子,引起了周围人的一阵哄闹。
小燕子的指尖猛地掐进了掌心,一阵刺痛。她强忍着疼痛,继续竖起耳朵听着。
就在这时,她突然心生一计。
她佯装不小心撞翻了身边的竹筐,苹果像雨点一样滚落一地。趁着混乱,她迅速地摸向了说书人的桌底。
果然,在桌底的暗处,粘着半张残纸。小燕子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将残纸揭下来,只见上面的墨迹虽然潦草,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总督府西厢三院几个字。
当夜幕渐渐笼罩大地,夕阳的余晖被黑暗吞噬时,她轻盈地踩在墙根的瓦砾上悄无声息地翻进了总督府。
月光如水,洒在舆图上,照亮了朱砂标注的西厢三院,她小心翼翼地猫着腰穿过蜿蜒的回廊,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突然,一阵低语从檐角传来,仿佛幽灵一般。她的心跳瞬间加速,急忙紧贴着假山石,竖起耳朵倾听。
"公子,这新娘子死活不开口,要不要......用那东西?"一个声音略带迟疑地问道。
"蠢货!户部尚书等着看货,弄死了怎么交差?"另一个声音严厉地呵斥道。
小燕子的脊背紧紧贴在假山石上,大气也不敢出。她透过假山石的缝隙,瞥见两名侍卫正押着一个蒙眼的女子往北院走去。那女子的手腕上,赫然系着与停尸房女尸同款的银铃铛,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指尖轻轻地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小心翼翼地凑近,透过那微小的洞口,屋内的景象如同一幅恐怖的画卷展现在眼前。
新娘蜷缩在雕花床榻的一角,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的肚腹高高隆起,宛如怀孕五月的孕妇一般,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肌肤却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紫,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侵蚀。
总督公子站在床边,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银针,正无情地刺探着新娘喉间的穴位。每刺一下,新娘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那痛苦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
“这是户部新调的西域迷药,能封人声息三个月。”总督公子面无表情地说道,随即将一个瓷瓶扔给了身旁的侍卫,接着吩咐道,“等她绣完最后一针,就把她送去尚书府。”
小燕子站在窗外,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她紧紧握着手中的舆图,心跳急速加快。巡逻的侍卫渐渐逼近,她深吸一口气,敏捷地闪身跃上房梁,然后迅速将袖中的迷香粉撒向屋内。
迷香粉如烟雾般弥漫开来,屋内的众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纷纷昏倒在地。小燕子见时机已到,翻身跳入屋内,快步走到新娘身旁。
她颤抖着双手,撕开新娘的衣襟,只见那肚腹上的牡丹纹尚未绣完,针线还浸着黑血,仿佛在诉说着新娘所遭受的折磨。
然而,当小燕子的指尖触碰到新娘皮下的硬物时,她的冷汗瞬间如泉涌般冒出。她瞪大眼睛,惊恐地发现,那硬物竟然是三枚铜钥匙,它们深深地嵌在新娘的血肉之中,排列成一个北斗星阵的形状。
更让小燕子震惊的是,这三枚铜钥匙的凹槽,与昨夜女尸手中玉佩上的淮字纹路竟然严丝合缝!
“福尔泰!你可知道督府藏着三座秘库!”
弥月院屋内,烛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她把手掌拍在桌上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烛光在这一瞬间跳跃起来,照亮了她手腕上那道淤青。
那道淤青,正是尔泰逮她回府时留下的。当时,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她带回了这里。
尔泰此时已经卸去了官袍,只穿着一件玄色的中衣。他静静地站在小燕子面前,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
他缓缓地抬起手,想要托起她的手腕,为她敷上一些伤药。然而,小燕子却像触电一样,猛地将手抽回,捶了他一拳。
尔泰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强硬但却不失轻柔地将她的手腕托过来。
他的动作轻柔而坚定,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当他将冰凉的伤药涂抹在小燕子的手上时,她的身体微微一颤。
尔泰缓缓开口说道:“案件如果真的牵扯到户部尚书,那么新税制的推行必然会受到阻碍。皇上命令我暗中查证此事,等到秋审的时候再一举收网。”
小燕子听了,心中的怒火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熊熊燃烧起来,她瞪大双眼,满脸怒容,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一样,气势汹汹地对尔泰吼道:“那这些女子呢?”
话音未落,只见她手臂一挥,将那半块玉佩狠狠地扔到了尔泰的面前。玉佩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似在诉说着那些女子悲惨的命运。
“她们被活生生地绣成钥匙,只为了打开奸臣的秘库!”小燕子的声音因愤怒而略微颤抖,眼眶渐渐湿润。
尔泰见状,急忙停下正在为她涂抹伤药的手,凝视着小燕子的眼睛,开口道:“公主,你闯总督府时,户部已经收到了密报。如今的情况十分危急,如果你我强行彻查此事,恐怕只会打草惊蛇,让尚书提前灭口,到那时,这些女子所受的冤屈恐怕就永远无法昭雪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阿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面色苍白地禀报:“总督公子在府中自尽了,新娘……新娘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