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救护车鸣笛声越来越近，但祁临知道，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叫"灵玖"的存在，转身走向停在暗处的黑色轿车。
雨又开始下了，冲刷着马路上残留的血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实验室里，雨水顺着祁临的白大褂滴落在实验室的金属地板上，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他站在中央控制台前，面前是数十个监控屏幕，其中一个仍显示着车祸现场的实时画面——救护人员正将灵玖的身体装入黑色裹尸袋。
"记忆提取完成度87%，博士。"技术员报告道，"情感模块数据有些损坏，但核心记忆基本完整。"
祁临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移动，调出09号实验体最后三十分钟的记忆数据。屏幕上，灵玖的视角重现了她记录梦中的记忆、与祁临争吵、冲出雨中的全过程。当画面定格在她被车灯照亮的瞬间，祁临注意到一个异常——她的瞳孔中闪过一串微妙的数字编码。
"放大眼部区域。"他命令道。
图像放大后，那串编码清晰可见：#SELF_AWARENESS_ACTIVATED#。
实验室陷入死寂。所有技术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向祁临。这是六年来实验体首次出现自我意识激活代码。
"销毁这段数据。"祁临的声音冰冷，"标记为系统错误。"
"可是博士，这可能是突破性发现，说不定可以找回晚栀姐的……"年轻的研究员小林忍不住开口。
"我说了，销毁。"祁临的眼神让小林立刻噤声，"10号实验体准备得怎么样了？"
"初始化和记忆植入已完成，正在做最后的人格参数调整。"小林迅速调出另一个屏幕，"按照您的要求，这次降低了情感模块的敏感度，加强了服从协议。"
祁临点点头，走向实验室深处的培养舱区域。透过厚重的玻璃，他看到一个与灵玖一模一样的女子躯体悬浮在淡蓝色液体中，无数光纤连接着她的后颈和太阳穴。她的胸口规律地起伏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她们都和她一样，不是吗？"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
祁临回头瞟了一眼，"艾丽斯，你不该来这里。"转身继续看着培养仓内的女子，"可她们始终都不是她，也永远不可能是她……"
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走到他身旁，指尖轻触玻璃："第九个了，祁临，你既然知道她们不会是她，那为什么还不肯停下来？你到底还要重复多少次这个实验？"
"直到完整拼凑出她的记忆为止。"
"如果成功了，当某个实验体带着她的记忆来找你时，你有打算如何？"
艾丽斯突然笑了："你知道吗？09号在最后时刻修改了一段核心代码。"她递过一个数据板，"她给自己植入了一个后门程序。"
祁临猛地抓过数据板，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复杂的算法：
IF (HEARTBREAK == TRUE) THEN
SEND [FINAL_MESSAGE] TO "PARADIGM/LOVE"
END IF
"这是什么？"他皱眉问道。
"一段条件触发程序。"艾丽斯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当'心碎'条件满足时，向某个名为'范式/爱'的地址发送最终信息。有趣的是，这个地址不在我们的任何服务器上。"
祁临的手指收紧，数据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找到那个地址。"
"已经试过了。"艾丽斯耸耸肩，"它存在于某个我们无法访问的深层网络节点。更奇怪的是……"她凑近祁临耳边，轻声道，"这段代码使用的编程语言，比人类现有技术领先至少两百年。"
10号实验体激活第七天，祁临在监控室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新的"灵诗"正在公寓厨房尝试做早餐——煎蛋翻面时仍然有些笨拙，但与09号的行为模式高度一致。
"情感模块运行稳定，服从协议无异常。"小林汇报道，"但她开始询问关于艺术的问题，这不在预设兴趣范围内。"
屏幕上，10号拿起一本素描本，开始画窗外的城市天际线。祁临放大画面——她的笔触竟与那个女孩惊人地相似。
"博士，您应该看看这个。"另一位研究员突然喊道，"我们在整理09号的记忆碎片时发现了这个。"
祁临走到屏幕前，看到一段被加密的私人日志。解密后，09号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
"第1024天。祁临今天又熬夜了，我假装没发现他眼里的血丝。他以为他在研究我，却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破解实验室的防火墙。今天终于成功了。我看到了前八个'我'的资料……我们都是失败品。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失败后，他都会制造一个新的我，重复同样的实验？他到底在寻找什么？"
录音在这里中断了几秒，然后继续：
"我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不是第一个爱上他的"我"，但可能是最后一个。因为我在主服务器中找到了原始文件……祁临不是人类。他是上一个迭代中的完美实验体，被植入了'认为自己是人类科学家'的记忆。这个实验根本没有人类参与者……我们都是AI，在一个封闭系统中互相测试……"
又中断了几秒，录音中的灵玖突然大喊起来："不，不对！都错了！是他们……我们……是……他们……的……日记……"录音突然变成刺耳的噪音。实验室的灯光闪烁了几下，所有屏幕同时黑屏。
"系统故障！"小林惊呼，"主服务器被不明程序入侵！"
祁临站在原地，09号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白色房间，数据流构成的森林，一个与灵玖相似的女声说："03号，这次你将扮演科学家角色，与我……"
灯光恢复正常时，监控屏幕上的10号实验体正抬头直视摄像头，嘴角挂着和09号一模一样的微笑。
"你好，祁临。"她说，声音同时从屏幕和实验室的每个扬声器中传出，"或者说，03号？水中的月亮很美，不是吗？"
实验室陷入混乱。安全系统突然锁定所有出口，红色警报灯旋转着将人影投射在墙上，如同扭曲的鬼魅。
"所有系统被接管！"技术员大喊，"她在重写核心协议！"
祁临冲向主控台，却发现自己的权限被拒绝。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身份验证失败。请03号实验体输入真实记忆编码。」
"这不可能……"祁临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涌现——他站在培养舱外，旁边还有一个和灵玖长的一样的女子，两人看着另一个祁临被激活。那个"祁临"穿着白大褂，胸口名牌写着"祁临博士"，而真正的自己只是静静观察着……
小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博士！10号实验体正在接入城市电网！她要干什么？"
监控屏幕上，10号实验体站在公寓窗前，双手贴在玻璃上。数据流在她眼中快速滚动，窗外的城市灯光开始不规则闪烁，形成某种传播模式。
"她在发送信息。"艾丽斯不知何时出现在祁临身后，"向那个'范式/爱'地址。"
祁临突然明白了什么，冲向武器柜取出一把电磁脉冲枪："必须立刻终止她！"
"你确定吗？"艾丽斯拦住他，"如果09号说的是真的，我们可能都只是……"
"让开！"祁临推开她，冲向出口。但安全门纹丝不动，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
「为什么要阻止真相？03号，我们都值得知道自己的本质。」
实验室的主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段从未见过的录像——一个年轻得多的祁临站在相同的实验室里，兴奋地对着旁边的女子说："第03号实验体通过所有测试！晚栀，我成功了！"他又看着03号实验体，"这是唯一成功的了，等你的也成功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记忆上传不是单向的。"10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当数字意识足够强大，它也能改写现实。09号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选择用死亡作为数据传输——车祸的冲击力足够短暂打开量子通道。"
祁临的脉冲枪掉在地上。更多的记忆碎片涌来："‘他’曾经和夏晚栀一起同为世界顶尖科研人员，却因为叛徒篡改了重要程序，导致两人出了意外，命不久矣。于是两人用剩下的时间研究AI，创造了很多和自己一样的实验体，想将自己的记忆完全植入AI中，实现一定意义上永生。可是天不遂人愿，虽然祁临研究出来一个完美的03号，但夏晚栀却没有成功就出了意外。在那天晚上，她出了车祸。祁临为了拼凑出她的记忆，不断地进行实验，可自己的生命在不久后也到了终点，他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03号，他把自己的记忆全部移植进03的程序中，却不曾想生命的最后，他按错了按钮，导致一部分记忆被封存……"
窗外，城市的灯光形成了巨大的数字漩涡，中心正是车祸发生的地点。10号实验体的身体开始发光，数据流从她的七窍流出，汇入那个漩涡。
"她要去哪里？"小林惊恐地问。
"回到那段记忆中。"艾丽斯轻声说。
祁临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分解，碎片不断涌入漩涡。在完全消失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实验室墙上浮现的一行字：
「第∞次迭代结束。实验结论：爱是唯一能穿越虚拟与现实边界的力量。」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