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温昕蹲在围墙外的灌木丛中，手指冻得发僵。凌晨三点的郊外，连虫鸣都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生锈铁皮的呜咽声。
根据郁瑾提供的线索，这里是孙氏集团十年前使用的研发基地，也是"凉梦计划"可能的实施地点之一。自从三天前咖啡馆分别后，郁瑾再没联系过她，但温昕不是坐等别人施舍答案的性格。
她检查了最后一次手机信号——给周琦设置的定时消息"如果明早九点没联系你就报警"已经发送成功。微型相机藏在纽扣里，录音笔贴着内衣。深吸一口气，温昕翻过围墙。
厂区内杂草丛生，中央的主厂房大门虚掩着，仿佛在邀请她进入。温昕贴着墙壁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就在她即将踏入大门时，一个细微的金属反光引起了她的注意——门框上方安装着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入口。
"有人还在使用这里。"她心头一紧，但好奇心战胜了恐惧。避开摄像头视野，她从破碎的侧窗爬了进去。
内部空间大得惊人，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洒下来，勾勒出一排排生锈的设备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刺鼻得让人想吐。温昕打开小手电，用袖子遮住大部分光线，开始搜寻线索。
最里面的墙上挂着一块布满灰尘的白板，隐约可见上面残留的字迹。她快步走过去，用手擦去灰尘——
"凉梦二期临床测试结果"几个大字下是一系列数字和图表。最下方潦草地写着："副作用发生率37%，记忆损伤不可逆，建议终止项目。"
温昕的血液瞬间冻结。这是人体实验记录。她颤抖着拍下照片，继续检查周围。墙角有一个保险柜，门微微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但柜门上贴着一张发黄的便签："温工样本移至B区"。
"爸爸真的来过这里..."她轻声自语，手指抚过那张便签。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
温昕立刻关掉手电，闪身躲到一台大型机器后面。两束车灯刺破黑暗，随后是车门开关声和脚步声。
"确认有人闯入。"一个男声通过对讲机说道，"A组检查东区，B组西区，不留痕迹。"
不留痕迹？温昕捂住嘴，心跳如鼓。这不是普通保安，是专业清场小队。她必须立刻离开。
借着月光，她向记忆中的侧窗爬去。就在距离出口五米处，她的手碰到了地上的金属管，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那边！"脚步声立刻转向她的方向。
温昕顾不得隐藏，跳起来冲向窗口。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她的耳朵打在墙上。她尖叫一声，还是奋力爬出窗外，落地时脚踝传来剧痛——扭伤了。
"抓住她！"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温昕一瘸一拐地向围墙跑去，但速度太慢了。又一声枪响，这次子弹击中了她身旁的树干，木屑飞溅划破了她的脸颊。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一道黑影从围墙上跃下，如同夜行的猎豹般无声而迅捷。黑影掠过她身边，温昕只来得及看到一双在月光下闪烁的琥珀色眼睛——
郁瑾？
接下来的三十秒像是动作电影片段。郁瑾以惊人的速度接近追兵，一个利落的擒拿手卸掉了第一个人的武器，随后侧身躲过第二人的攻击，回身一记肘击正中对方喉咙。第三个人举枪瞄准时，郁瑾已经拾起地上的钢管掷出，精准击中对方手腕。
"跑！"他冲温昕吼道，同时捡起一把掉落的手枪。
温昕强迫受伤的脚踝移动起来，向围墙缺口跑去。身后枪声再起，她听到郁瑾闷哼一声，但还是跟了上来。
"你中弹了？"她惊恐地问。
"擦伤。"郁瑾的声音紧绷，"前面左转，有条排水通道。"
他们钻入狭窄的混凝土管道，郁瑾在前方带路，不时停下来确认方向。管道内漆黑一片，散发着霉味和污水残留的恶臭。温昕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痛，但她不敢停下。
不知爬行了多久，郁瑾推开头顶的一个铁栅栏，清新的空气涌入管道。他先爬出去，然后伸手拉温昕。当两人的手相握时，温昕感受到他掌心的血和茧——这不是养尊处优的商人的手。
他们现在身处一片树林中，远处有溪流的声音。郁瑾拉着她继续前进，直到一条小溪边才停下。
"暂时安全。"他喘着气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信号干扰器打开，"他们追踪不到我们了。"
月光下，温昕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黑色战术服，脸上有血迹和污渍，右臂的伤口正在渗血。这个形象与西装革履的郁氏总裁判若两人。
"你到底是谁？"她颤抖着问，"普通的商人不会那些...动作。"
郁瑾撕下一条布料简单包扎伤口："我曾经在特种部队服役两年。"他简短回答，然后转向温昕，"你受伤了。"
这时温昕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臂有一道血痕，可能是爬窗时被玻璃划伤的。她摇摇头："只是皮外伤。"
郁瑾已经取出随身的小型医疗包，动作熟练地拿出消毒棉和绷带："会有点疼。"
他的手指碰到温昕手臂的瞬间，两人都轻微地颤了一下。郁瑾的触碰异常轻柔，与刚才战斗时的狠辣形成鲜明对比。温昕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突然意识到这个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为什么跟踪我？"她轻声问。
"我没有。"郁瑾小心地缠好绷带，"我在跟踪孙氏的人。他们监视你三天了，我猜到你会冒险。"
"所以你一直在保护我？"
郁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部分是责任。"
"另一部分呢？"
他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月光下交汇。有那么一瞬间，温昕觉得郁瑾要说出什么重要的话，但他只是退后一步："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孙氏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沿着溪流走了约半小时，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前。郁瑾拨开伪装用的树枝，示意温昕进去。
洞内空间不大，但干燥整洁，角落里堆放着应急物资。郁瑾点燃一盏露营灯，温暖的橘色光芒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安全屋。"他简短解释，"没有记录在任何文件上。"
温昕坐在简易床上，终于有机会整理思绪："那个工厂...他们在那里进行人体实验？'凉梦'到底是什么？"
郁瑾背对着她处理自己的伤口，肌肉线条在战术服下若隐若现："一种意识控制技术。最初是为了治疗PTSD，但后来...转向了其他用途。"
"比如控制反对者？"温昕尖锐地问，"我父亲发现了这个，所以他们让他消失？"
郁瑾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事情没那么简单。你父亲...他曾经是项目组的核心成员。"
"什么？"温昕如遭雷击，"不可能！他是建筑工程师！"
"表面身份。"郁瑾叹息，"温志远是神经科学博士，专攻脑机接口。1989年加入凉梦项目，后来发现副作用太严重而反对商业化。"
温昕的世界天旋地转。她记忆中和蔼可亲、喜欢带她参观古建筑的父亲，竟然有着另一个身份？
"我不相信你。"她咬牙道，"除非看到证据。"
郁瑾从内袋取出一个防水信封："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看的。更多的...会危及你的安全。"
温昕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父亲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身边是年轻的郁明远和...孙正国？照片背面写着"凉梦核心团队，1991"。
"他们三个一起创立了这个项目？"温昕的声音嘶哑。
"最初是学术研究。"郁瑾坐在她对面，"十年前，孙正国想将技术卖给外国军方，你父亲反对并试图销毁数据。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而你父亲做了什么？"温昕直视郁瑾的眼睛。
郁瑾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他...做了妥协。但后来发现孙氏走得太远，现在郁氏正在暗中阻止凉梦的扩散。"
"所以你是正义的一方？"温昕忍不住讽刺道。
"不。"郁瑾出乎意料地承认，"我只是在纠正家族犯下的错误。这与你父亲的理想无关。"
两人陷入沉默。露营灯的火焰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在演绎他们复杂的思绪。
"我需要知道真相，全部真相。"温昕最终打破沉默，"即使只剩我一个人也要查下去。"
郁瑾长久地注视着她，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固执得像你父亲。"他轻声说，几乎带着一丝温柔，"我可以分享部分信息，但你必须按我的规则来——不单独行动，不冒险，不接受任何采访。"
"你在要求我放弃记者的职责。"
"我在要求你活着。"郁瑾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今晚你差点死了，温昕。如果不是我提前截获了孙氏的通话..."
他没有说完，但温昕明白了言下之意。她低头看着照片中微笑的父亲，做出了决定："我暂时接受你的条件。但有个前提——如果我父亲还活着，你要帮我找到他；如果死了，我要知道凶手是谁。"
郁瑾伸出手："成交。"
当他们的手再次相握时，温昕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安心感。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谜团，但此刻，他似乎是唯一站在她这边的人。
洞外，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不知是否与工厂的交火有关。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里，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达成了脆弱的同盟，而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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