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滴水声成了温昕的闹钟。她睁开眼，头顶低矮的混凝土管道上凝结的水珠正落在她额头上。三天了，自从林默把她藏进这个城市地下管网维修员的秘密据点后，她就没再见过阳光。
温昕摸索着打开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她检查了右臂的伤口——子弹擦伤已经结痂，但稍一用力还是会渗血。医疗用品所剩无几：半卷绷带，两片止痛药，一小瓶酒精。她咬咬牙，省着用。
角落里的老式收音机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郁氏集团前总裁郁瑾的遗体仍未找到。警方表示，上周的河流搜救因恶劣天气暂停..."
温昕的手指攥紧了脏兮兮的毯子。三天前那场逃亡仍历历在目——冰冷的河水，郁瑾苍白的脸，他最后微弱的呼吸...
"...与此同时，郁氏集团与孙氏科技宣布'凉梦计划'获得突破性进展，预计下月进行首次公开演示..."
温昕关掉收音机。郁瑾的"死亡"与凉梦计划的推进太过巧合。她不相信这是意外。
她从防水袋里取出两样东西：郁瑾给她的倒计时装置——数字停在00:00:00，三天前已经完成了数据发送；另一个是从莫云天实验室抢来的记忆驱动器，表面有几道刮痕但应该还能用。
"醒了？"林默的声音从梯子上方传来。他拎着一个塑料袋爬下来，左臂吊着绷带——那晚逃亡时中的枪伤。"有消息。"
温昕立刻坐直："郁瑾？"
"没有确认。"林默摇头，递给她面包和矿泉水，"但老陈想见你。今晚八点，老地方。"
老陈——退休警官，父亲的老朋友。温昕点点头，撕开面包包装："北部山区基地呢？"
"重兵把守。"林默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卫星图像，"但有个异常——上周有批设备运往城郊的废弃精神病院，那里不在官方记录中。"
温昕凑近屏幕。模糊的影像显示几辆卡车驶入破旧的建筑群。"精神病院...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你父亲失踪前最后调查的地点之一。"林默调出一份旧档案，"当时记录显示那里已关闭十年。"
太巧合了。温昕的心跳加速："我需要去那里看看。"
"太危险。"林默皱眉，"郁总最后命令是确保你安全。"
"郁瑾不在了，我自己做决定。"温昕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尖锐，"而且...如果那里有我父亲的线索..."
林默沉默片刻，最终点头："至少等见过老陈再说。"
他留下笔记本电脑和一把手枪离开了。温昕知道他是去探查情况——过去三天，林默像幽灵一样在城市中穿梭，确认熔断协议发送的证据是否安全，同时躲避郁氏和孙氏的联合追捕。
独自一人时，温昕再次检查记忆驱动器。她需要一台更先进的电脑来读取内容，而林默的笔记本没有足够的安全防护。她想起一个地方——郁瑾的私人公寓。警方可能已经搜查过那里，但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
决定已下。她换上林默带来的清洁工制服，戴上口罩和假发，将驱动器藏在内衣暗袋里。下午三点，维修通道将她带到距离郁瑾公寓两个街区的地下出口。
秋日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痛。温昕低着头，推着清洁车沿街行走。郁瑾的公寓大楼依然气派，门卫却换成了陌生面孔——郁氏的人？她绕到后门，等待一名快递员进入时尾随其后。
电梯需要门禁卡。温昕选择楼梯，十六层的攀登让她的伤口隐隐作痛。到达顶层时，她屏息聆听——没有动静。郁瑾的公寓门上贴着警方封条，但锁看起来完好。
她从发髻中取出一根别针，三十秒后，门锁轻轻弹开。
公寓内一片寂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雪松香气——郁瑾的味道。温昕的喉咙发紧。书房里，他的咖啡杯还放在桌上，杯底残留着干涸的痕迹，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她迅速找到郁瑾的备用笔记本电脑，藏在书架后的保险箱里。指纹锁依然识别了她的食指——郁瑾什么时候录入的？这个认知让她眼眶发热。
电脑启动，她插入记忆驱动器。进度条缓慢前进，最终显示："加密文件，需要密钥短语。"
温昕咬住嘴唇。密钥会是什么？她尝试了"凉梦""郁氏""温志远"等明显选项，全部错误。五次错误尝试后，系统将永久锁定。她停下来，环顾书房寻找灵感。
墙上挂着一幅城市全景图，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郁氏家徽——衔着橄榄枝的鹰。她突然想起郁瑾说过，这是他祖父设计的，寓意是"力量与和平"。
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力量与和平"。错误。
橄榄枝的拉丁文怎么说？"Olea pacis"。错误。
还剩两次机会。温昕深呼吸，回想与郁瑾的每一次对话。在古董咖啡馆，他谈起建筑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在安全屋的雨夜，他几乎亲吻她时的低语...
她缓缓输入："凝固的音乐"。
屏幕闪烁，文件夹打开了。这是郁瑾说过她父亲喜欢的话——建筑是凝固的音乐。
第一个文件是视频记录，日期显示是十五年前。温昕点击播放，画面中出现一个实验室，三个男人正在争论——年轻些的郁明远、孙正国，以及...她的父亲温志远。
"...副作用太严重！"父亲指着屏幕上的数据，"37%的受试者出现永久性记忆损伤！我们必须停止！"
孙正国冷笑："军方不在乎几个试验品的后遗症。他们只要结果。"
"我同意孙总。"郁明远出人意料地说，"但温博士有个观点——如果我们能解决记忆损伤问题，凉梦的价值将翻十倍。"
"不可能！"父亲愤怒地说，"除非重写整个意识传输协议，那需要..."
视频突然中断，跳转到另一段。这次画面晃动严重，像是偷拍的。父亲在某个黑暗空间里，对着镜头低语：
"我发现了一个后门...凉梦系统可以通过α-9波段反向控制...这是毁灭整个项目的关键...如果我没能...交给昕昕...记住，音乐永不凝固..."
视频结束。温昕呆坐在椅子上，父亲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α-9波段？音乐永不凝固？这像是某种密码。
她继续浏览文件夹，发现一份标着"摇篮计划"的文件。打开后是一系列脑部扫描图，每张下面都有一个名字。她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温志远，状态栏写着："主体意识存活，记忆提取完成度92%"。
父亲还活着。一直被囚禁，被实验...泪水模糊了视线，温昕强迫自己继续搜索。另一个子文件夹名为"安全屋"，里面是张地图，标记着城郊废弃精神病院的地下室，旁边批注："最后备份藏于此。—K"
K。郁瑾提到的神秘反抗网络。温昕将数据拷贝到微型U盘，正准备关机，突然注意到电脑桌面上有个未命名的音频文件。她点开它。
"温昕。"郁瑾的声音突然在空荡的公寓里响起，如此真实仿佛他就站在身后，"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情况已经很不妙了。"
她捂住嘴，眼泪无声滑落。
"首先，我很抱歉。关于一切。关于我的家族对你父亲做的事...关于把你卷入这场噩梦..."录音中的郁瑾停顿了一下，呼吸声清晰可闻，"但我需要你知道——凉梦比你想象的更危险。它不仅能抹去记忆，还能植入虚假记忆。孙正国计划在市长选举中使用它，大规模操控选民。"
背景音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郁瑾的声音变得紧迫：
"精神病院地下有个实验室，你父亲可能在那里。找到他，他会告诉你如何摧毁凉梦核心。记住，音乐永不凝固...这是钥匙..."
录音突然中断。温昕重播了几遍最后一句。"音乐永不凝固"——父亲视频中也说过同样的话。这一定是某种重要线索。
她迅速清理痕迹准备离开，却在书房门口停住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她之前没注意到——照片里是年少的郁瑾和一个小男孩，两人在建筑模型前笑得灿烂。一定是郁琅。她轻轻将照片收入口袋。如果郁瑾不在了...这是她唯一能保留的纪念。
离开公寓比进入更容易。温昕混入下班高峰的人流，前往与老陈约定的地点——城市图书馆的古籍阅览室。
老陈已经等在那里，伪装成普通读者。他苍老了许多，警服换成了皱巴巴的便装，但眼神依然锐利。
"丫头，你瘦了。"他低声说，推过来一本厚重的古籍，"在里面。"
温昕翻开书，中间被挖空的部分放着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警局证据室的备份钥匙。"老陈解释，"你父亲当年交给我的东西，我一直藏着。"
"什么东西？"
"证明郁明远和孙正国勾结的证据。但不够有力。"老陈警惕地环顾四周，"听着，警局内部有他们的人。你必须今晚行动，明天证据就要被'意外'销毁了。"
温昕握紧钥匙："为什么冒险帮我？"
老陈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我...当年太懦弱，没能站出来。"他递给她一张名片，"行动后联系这个人，他会帮你进入精神病院。但小心，那里不只有保安..."
"还有什么？"
"实验品。"老陈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失败的凉梦受试者...他们称那里为'梦冢'。"
分别时，老陈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郁瑾...他真的死了吗？"
温昕想说不知道，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她只是摇摇头，转身融入夜色中。
深夜的警局依然有人值班。温昕利用清洁工身份混入，老陈的钥匙顺利打开了地下证据室的门。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架子上的证据箱排列到天花板。
B区17号——老陈说的位置。箱子很轻，打开后只有一个小型硬盘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郁明远、孙正国和另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子，四人站在实验室门口。背面写着："凉梦创始团队，1989"。那个陌生人被画了个红圈。
硬盘接入警局电脑，内容让温昕倒吸一口冷气——父亲记录的实验日志，详细描述了凉梦如何导致受试者精神崩溃，以及郁明远如何下令掩盖这些"小事故"。最后一份文件是父亲写给检察官的举报信，日期是他失踪前一天。
证据足够让调查重启，但不足以扳倒郁氏和孙氏这样的巨头。她需要更多，需要父亲活着的证据，需要凉梦2.0的真相。
回到下水道据点已是凌晨。林默不在，留了张字条："追踪到郁琅线索，明日归。勿轻举妄动。"
温昕抚摸着口袋里的照片——郁瑾和弟弟的合影。两个男孩都笑得那么开心，不知悲剧将至。她取出电脑，再次研究精神病院的平面图。
明天。明天她会去那个被称为"梦冢"的地方，寻找父亲，寻找真相。如果郁琅真的还活着...也许，只是也许，郁瑾也有希望。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火星，微弱但顽固地闪烁着。温昕靠在潮湿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梦中，她看见郁瑾站在河岸边，浑身湿透但活着，向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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