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时，乔楚生已备好青布马车候在朱漆大门前。路垚揉着惺忪睡眼出来，见车辕上挂着两壶温热的杏仁茶，不由嗔怪道：“又这般兴师动众。”男人笑着将他扶上车檐，指尖掠过少年腰间玉佩轻叩两下：“今日要攀白云山主峰，须得养精蓄锐才是。”
山路蜿蜒如墨色绸带盘桓于苍翠间，马蹄踏过浸满晨雾的石板惊起宿鸟簌簌。路垚扒着车窗看云海翻涌，忽觉脖颈微凉——原是乔楚生将薄纱披风覆在他肩头。山风裹挟着松针清香灌入车厢，混着男子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竟比那贡轩园里的龙涎香更教人心神荡漾。
行至半山腰古亭暂歇，石桌上早摆着水晶碟盛的茯苓糕与野山菌汤。路垚拈起银匙搅动汤面浮油花，抬眼见男人正蹲身整理登山杖上的红绸穗子。晨光穿透他乌发在脊背投下斑驳碎影，随着动作起伏如游动的墨蛟。少年鬼使神差地伸手欲触那缕散发热气的发梢，却被忽然转身的人逮个正着。
“可是要帮我系这绳结？”乔楚生眼底噙笑递过丝绦末端，修长手指故意擦过他腕间脉搏。路垚耳尖霎时烧得通红，佯装专注地打了个歪扭的同心结，末了还狠狠咬断多余线头泄愤。男人却珍重地将那截残线收入袖袋，惹得少年斜睨他：“这般寒酸物件也值得收藏？”
越往上走雾气愈浓，及至峰顶已是云涛拍案之境。路垚张开双臂迎向呼啸山风，衣袂猎猎作响似欲乘风归去。乔楚生从背后环住他腰身，掌心贴着单薄胸膛感受剧烈心跳：“莫要离我太远。”话音未落便觉怀中人突然挣开，原是瞥见了峭壁旁丛生的紫芝草。
“《本草纲目》载此物可解百毒！”路垚兴奋得忘乎所以，踩着嶙峋怪石就要去采。乔楚生眼疾手快拦腰抱起他跃至安全处，低头惩罚性地轻啮他发顶：“不要命了么？”怀中人尚自嘟囔着“错过多可惜”，却在对上男人泛着血丝的眼睛时噤了声。
日影西斜时分寻得清泉煮茶，溪水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路垚掬水洗脸时惊觉下颌刺痛，原是被山石划破道细口。乔楚生取出随身药匣为他敷药，醇苦艾草味混着血腥气在鼻尖萦绕。少年疼得直吸气，反被塞了颗蜜饯含住：“忍着点，回去给你做酒酿圆子压惊。”
暮色四合时突降急雨，他们躲进半山腰废弃猎户屋。篝火噼啪爆响中，路垚蜷缩在男人怀里烘烤湿衣。火光将他侧脸镀上层金边，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乔楚生用粗布擦拭少年冻僵的手心，听他迷迷糊糊说着胡话：“明日该去寻那棵千年银杏了……”话尾化作绵长的呼吸声。
后半夜雨势渐歇，乔楚生抱着人摸黑下山。山路湿滑难行，他却走得稳当如履平地。怀中人许是梦到故里旧事，忽然攥紧他衣襟呜咽：“别丢下我……”男人脚步微顿，低头吻去他眼角残留的水珠：“生死相随。”
破晓时分抵达道观，老道长见他们浑身泥泞相视而笑。献过香火后往功德簿添了笔丰厚的香油钱，独留二人在庭院古树下歇息。晨钟悠扬里，路垚枕着男人大腿打盹，指尖无意识勾缠他腰间玉坠流苏。乔楚生拾起落在地上的算筹细细端详，忽见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愿逐月华揽星河。
归途马车上气氛莫名静谧，唯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打破沉默。路垚偷瞄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见他喉结随呼吸上下滚动，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正要退缩时被人扣住后颈拉进怀里，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偷看许久了罢？可是想好要怎么谢我？”
进城门那刻恰遇晚市开张，各色灯笼次第亮起如星河落地。乔楚生突然勒停马车跳下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串糖葫芦。路垚咬着酸甜适中的山楂看他利落付账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俗世烟火比天上星辰还要动人三分。
回到宅院已是掌灯时分，管家迎上来禀报：“省城寄来的包裹到了。”拆开竟是套精致的西洋天文仪器。路垚爱不释手地摆弄黄铜支架，转头撞进男人温柔目光：“明日休沐，陪你观测象限如何？”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映得满室月光都在那人眼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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