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后的夜风裹挟着酒香萦绕在巷弄间，乔楚生提着灯笼引路，路垚亦步亦趋地踩着他的影子走。青石板路上零星散落着鞭炮碎屑，在昏黄光影里像撒了一地金箔。拐过街角时，路垚突然拽住男人衣摆：“等等！”他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展开，露出两块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白天忙着准备竞赛没顾上吃，特意给你留的。”
乔楚生就着月光咬下一口，甜糯滋味在舌尖化开时，瞥见少年人耳垂泛着薄红低头绞着手指。他故意咽得慢些，看对方渐渐坐立不安才低笑出声：“明日早市有新鲜杨梅上市，给你买两筐可好？”话音未落便被轻轻捶打胸膛，惊起几只栖在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向夜色。
次日清晨市集已是人声鼎沸，乔楚生护着路垚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卖花担子上的白兰香气混着蒸笼里的白雾氤氲成团，路垚盯着竹篾筐里红得发亮的杨梅走不动道。正要开口讨价还价，却被男人抢先递上银元：“全要了。”摊主乐呵呵地多塞了一把薄荷叶，倒叫路垚捧着满怀抱的鲜果局促起来。
归途经过城隍庙前空地，见几个孩童追着纸鸢奔跑嬉闹。路垚眼睛倏然亮起，扯着乔楚生衣袖晃了晃：“我们也放风筝吧！”男人无奈摇头却依言买下彩绘蝴蝶纸鸢。春风忽至时，那抹艳丽色彩乘风而起，线轴在掌心嗡嗡震颤着传递欢愉。当风筝缠上老槐树枝梢，路垚踮脚去够的模样惹得路过的大娘们掩唇偷笑。
午后书房内蝉鸣聒噪，路垚伏案誊抄获奖算稿准备刊印成册。乔楚生磨墨侍立一旁，砚台里浓稠墨汁映出他专注的侧脸。忽然笔锋一顿，少年偏头嘟囔：“这道公式总觉着哪里不对……”话音未落便被拦腰抱起放在书案上，男人执起他的手逐笔圈画解析。松烟墨气息笼罩间，窗外紫藤架簌簌抖落几串花瓣粘在衣襟。
暮色染红窗纱时，管家送来烫金请柬——省城商会邀他们参加半月后的游园会。路垚指尖抚过绢面上凸印的并蒂莲纹样挑眉：“这般俗气的花样倒少见。”转头却撞进乔楚生意味深长的目光里，那人慢条斯理地理着袖扣道：“届时我备了新制的湖绸长衫与你相配。”
赴宴那日骤雨初歇，空气里浮动着草木清冽气息。路垚穿着月白色暗纹锦袍踏进园门，鬓边别着支羊脂玉簪子，走动间流苏轻晃如月光流淌。乔楚生玄色马褂上绣着暗金云纹，手持折扇半遮面容只为遮掩嘴角压抑不住的笑意。他们所过之处，众人目光皆被这对璧人吸引。
猜灯谜处围满文人墨客，路垚随手揭下张“双星伴月”的谜面朗声念出答案。周遭响起抽气声中，乔楚生从容添上自己的那份奖品——枚雕工精妙的田黄石印章。人群渐散时，有人窃语议论：“那位先生怕不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当事人却浑不在意地咬着糖画往别处逛去。
夜宴设在荷花池畔水榭之中，丝竹声起时舞姬鱼贯而入。路垚抿了口梨花酿嫌甜腻推到一边，托腮望着池中摇曳的烛火发呆。忽觉膝头一沉，原来是乔楚生将剥好的菱角放在他手心里。温热指腹擦过皮肤激起细微战栗，他慌忙低头假装认真品尝，再抬眼时正撞见男人眼底灼灼笑意。
子夜时分天幕垂下细密雨丝，主人安排宿在别院厢房。路垚坐在窗边听雨打芭蕉，身后传来房门吱呀声响。回首见乔楚生披着外袍站在门口，手中端着冒热气的茶盏：“喝了安神汤再睡。”瓷碗底沉着两粒枸杞宛如红宝石，汤面浮着的桂花随波荡漾。
晨起推窗望去满园狼藉，唯见廊下木桶里盛着新摘的莲蓬。路垚蹲在石阶前剥莲子，晨露沾湿了绣着缠枝牡丹的鞋尖。乔楚生执伞走近为他挡去朝阳锋芒：“今日想去哪里消遣？”少年人托腮想了想：“听说城外白云观里有千年古银杏……”话音未落已被打横抱起走向马车。
途经道观时恰逢法事进行，袅袅香烟中传来钟磬悠扬。路垚拽着乔楚生跪坐在蒲团上听诵经文，趁没人注意偷偷往功德箱里塞了几枚铜板。转身时撞进男人怀里，耳边低语带着戏谑：“求的是什么？”他耳尖绯红闷声道：“自然是……平安顺遂。”尾音消散在纷扬的香灰里。
回程路上经过热闹集市，路垚盯着糖画摊子挪不开步子。乔楚生付钱后看他举着龙凤呈祥图案笑得灿烂，自己也忍不住尝了口凤凰尾巴尖儿的糖稀。甜味在齿间漫开时，两人指尖不经意相触又迅速分开，各自红了半边脸颊。
是夜星光璀璨如缀珠帘，路垚趴在庭院躺椅上数星座。乔楚生枕臂卧于身侧，听他童言稚语般说着牛郎织女的传说。夜风掠过时带起书页沙沙作响，男人忽然握住他手腕指向银河尽头：“你看那颗启明星多亮。”少年顺着指引望去，恍惚间觉得整条星河都坠入了爱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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