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末散时，路垚已在庭院里支起画架。沾着露水的笔尖掠过宣纸，将紫藤垂落的姿态凝成淡墨线条。乔楚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玄色长衫下摆扫过青石板泛起涟漪，他执起狼毫为画中添了柄油纸伞：“这般景致缺不得避雨之物。”路垚偏头看他，晨光恰好勾勒出男人侧脸轮廓，恍若古画走出的仙人。
邮差送来贴着火漆印的信笺，竟是北平天文台举办的星象研讨会请柬。路垚攥着烫金字体的纸张又惊又喜，转头却见乔楚生已命人收拾行囊：“明日早班火车，我让裁缝连夜赶制新装。”晚间卧房内灯光摇曳，男人展开世界地图用红笔圈出路线，指尖划过长江流域时忽然停住：“途经苏州时可停留两日如何？寒山寺的钟声最宜伴你观天。”
启程当日站台蒸腾着白汽，乔楚生坚持要亲自驾车送行。黑色轿车碾过青石子路发出细碎声响，车窗外景色从繁华街市渐次过渡到江南水乡。路垚倚着车窗数掠过的电线杆，忽然抓住男人手腕：“停！那里有片绝佳观测点。”两人踩着露水走进稻田深处，草帽边缘滴落的水珠浸湿了衬衫领口也浑然不觉。
研讨会会场云集各界名流，路垚身着月白色中山装做学术报告，背后投影仪映出精密星轨图。台下有姑娘频频回头张望，却被首席座位上那个端茶轻啜的男人震慑住——乔楚生虽不懂天文学，但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人影，偶尔抬手扶正话筒的动作都透着占有欲。散场后众人邀约晚宴均被婉拒，夫妇俩躲进酒店天台继续探讨双星系统模型。
返程列车驶入隧道刹那，车厢骤然暗下的瞬间，路垚感觉掌心被塞进温热物件。借着微弱月光辨认出是块温润玉佩，镂空处嵌着碎钻拼成的北斗七星图案。“沿途若是做噩梦……”乔楚生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摸着这个就当我在身边。”隔壁铺位传来均匀鼾声作背景音，两人交握的手在夜色里烙下深刻温度。
回到宅邸正值梅雨季，连绵阴雨困住了整座城市。乔楚生让人在阁楼开辟临时观测室，玻璃穹顶很快蒙上密密麻麻的水珠。路垚裹着驼色羊毛毯记录数据，忽然听见木梯吱呀作响——男人端着姜汤上来，袖口沾着厨房灶台带来的柴火气。他们并排躺在地板垫子上看云层缝隙间忽隐忽现的星辰，呼吸交织成白雾模糊了棱镜边缘。
某个雷雨交加的深夜，电路故障导致全院漆黑。路垚摸黑去找应急灯时撞进结实胸膛，带着松木清香的怀抱将他箍在墙角：“别动。”闪电劈开天际的刹那，看见乔楚生举着煤油灯站在楼梯转角，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阴影，如同神话里守夜的神祇。后来每当雷声轰鸣，少年都会主动钻进男人怀里寻找安全感。
商会答谢宴设在游轮甲板上，路垚被迫换上西装三件套。觥筹交错间有人提及星座运势话题，他顺势拿起餐刀在餐巾上画起星图讲解。乔楚生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眼神却警惕地扫视周围过分热情的搭讪者。当话题转到猎户座腰带三星时，男人突然插话：“夫人昨日新制的珍珠项链恰似这三颗明星。”满桌宾客这才惊觉这对夫妻连秀恩爱都带着天文浪漫。
台风过境后的清晨出现罕见日晕奇观，路垚拖着乔楚生跑到山顶观象台。狂风卷起他们的衣摆如同展翅欲飞的鸟翼，男人宽阔后背挡住了斜飞的雨丝。少年举着望远镜兴奋大叫时，脖颈间滑落的丝巾被后方伸出的手轻轻系紧蝴蝶结。下山途中遇见卖糖画的老汉，乔楚生执意要了支凤凰造型的递给妻子：“像你昨天穿的那件旗袍上的绣纹。”
中秋家宴后众人移步花园赏月，路垚趴在石桌上教丫鬟辨认仙后座。乔楚生沏好桂花乌龙茶倒入青花瓷盏，看月光在茶汤里碎成粼粼波光。子夜时分天空突然绽开朵朵烟花，少年仰头追逐流光溢彩的身影时，被揽进带着龙涎香味道的怀抱：“许个愿吧。”这次他认真地看着男人眼睛说道：“希望每个轮回都能与你相遇在星空下。”
深秋银杏纷飞时节收到故宫博物院借阅批文，允许查阅明清钦天监原始档案。乔楚生备好貂绒手炉装入马车，自己则披着鹤氅坐在对面翻阅《历象考成》。车轮碾过金黄落叶发出脆响，路垚靠着温暖肩头打盹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绣有云鹤纹样的薄毯。抵达京城那日初雪骤降，两人踏着积雪参观古观象台，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交融成缠绵笔触。
除夕守岁夜燃起九层宝塔烛台，路垚趴在炕桌上誊抄新发现的彗星记录稿。乔楚生忽然搁下正在包饺子的手凑近：“这颗彗尾走向与我送你的玉坠纹路相似。”话音未落已被拉入怀中塞进热乎被窝。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之际，男人握着他的手在窗棂呵气写下“岁岁平安”，冰花凝结的图案里倒映着两双含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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