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路垚便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发现乔楚生已经不在身边。窗外传来沙沙的扫落叶声，他披上外套走到窗边，只见乔楚生正拿着竹扫帚清扫院中的梧桐叶，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怎么起这么早？”路垚倚着门框打了个哈欠，头发睡得乱蓬蓬的。
乔楚生抬头冲他笑：“今天要去码头接货，想着先把院子收拾干净。”他放下扫帚走过来，伸手替路垚理了理翘起的发梢，“快去洗漱，早饭在锅里温着。”
路垚跟着他走进厨房，看见灶台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旁边还放着一碟切得细细的萝卜干。他刚拿起筷子，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这么早会是谁？”路垚疑惑地看向乔楚生。
后者擦了擦手往外走：“我去看看。”
不多时，乔楚生领着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人进来，那年轻人手里提着个油纸包，见了路垚便恭敬地鞠躬：“路先生，这是我们老板让我送来的桂花糕，说是今早现做的。”
路垚接过油纸包，闻到一股清甜的桂花香：“你们老板是？”
“回先生的话，我是福兴斋的伙计，我们老板说上次您帮着解决了账目上的麻烦，这点儿心意请您务必收下。”年轻人将油纸包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张纸条，“另外，这是新到的洋酒清单，老板特意嘱咐要给您过目。”
路垚展开纸条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批威士忌年份不错，告诉你们老板，下午我去铺子里详谈。”
送走了伙计，路垚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整整齐齐码在里面，咬一口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他将一块糕递到乔楚生嘴边：“尝尝，比上次那家好吃多了。”
乔楚生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糖霜沾在唇角，惹得路垚忍不住凑过去舔掉。两人闹作一团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
“应该是老周来了。”乔楚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好今天带他去拜访那位古董商的。”
路垚连忙跑回卧室换衣服，再出来时已是个精神抖擞的青年才俊模样。他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却怎么也系不好，乔楚生走过来替他打领结，手指灵活地穿梭，末了还在他喉结处轻轻一吻：“好了。”
三人坐上乔楚生的福特轿车往码头方向驶去。路上经过法租界，路边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叶子飘落在车窗上。路垚靠在乔楚生肩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你说等冬天到了，咱们要不要去西山看雪？听说那里的梅花开得特别好。”
“想去就去。”乔楚生单手打着方向盘转弯，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路垚的手，“到时候我再请几天假，陪你好好玩几天。”
车子停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前，门口挂着“聚宝斋”的匾额。老周早已等候在此，见到他们立刻迎上来：“乔探长，路先生，这位就是陈老板。”
陈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留着山羊胡，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久仰二位大名，今日总算见着活人了！”他热情地将众人迎进店内，吩咐伙计奉茶。
谈话间，路垚仔细查看了几件古董，用放大镜观察釉面和纹路，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最后他在一个青花瓷瓶前停下脚步：“陈老板，这个瓶子怕是有些年头了吧？”
陈老板眼睛一亮：“路先生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明朝宣德年间的官窑出品，我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的。”
路垚笑了笑没说话，转而去看其他物件。逛了一圈下来，他选中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鼻烟壶和一个雕工精美的玉佩。结账时，陈老板执意不肯收钱：“这点小东西算什么，就当送给二位的见面礼。”
“这可使不得。”路垚推辞道。
陈老板摆摆手：“哎，别客气！以后还有好东西我还指望着路先生帮我掌眼呢。”说着他又压低声音，“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不少赝品，我这眼神不够使，还得靠您这样的专家帮忙分辨。”
离开聚宝斋已是中午时分，四人找了家临江的餐馆吃饭。餐厅二楼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可以看到黄浦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服务员端上来一道松鼠鳜鱼，色泽红亮，酸甜适口，引得路垚连吃了好几块。
席间聊起最近的局势，老周叹了口气：“现在市面上越来越乱，昨天菜市场的米价又涨了两成。”
乔楚生给他倒了杯酒：“慢慢来吧，总会好起来的。”
饭后，路垚提议去江边散步消食。夕阳西下，江面上泛起金色的涟漪，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拂着脸庞。路垚挽着乔楚生的胳膊走在栈桥上，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群白鹭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波纹。岸边有个卖花担子，老婆婆正在整理剩下的几枝晚香玉。路垚拉着乔楚生走过去，买下了全部的花束。
“给你的。”他将一束洁白的晚香玉递给乔楚生，花瓣上还带着露珠，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乔楚生接过花，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其实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路垚惊讶地看着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怀表，表盖上刻着缠枝莲纹，打开后内侧嵌着一张两人的照片——正是上个月他们在照相馆拍的那张合影。
“这是我托朋友从瑞士带回来的。”乔楚生的声音有些紧张，“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我希望它能记录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路垚抚摸着怀表冰凉的表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踮起脚尖，在乔楚生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我很喜欢，谢谢你。”
暮色渐浓，江边的路灯依次亮起。两人依偎着往回走，路过一家照相馆时，路垚突然停住脚步：“我们也去拍张照片吧？”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的相册里多了张照片：背景是灯火阑珊的外滩夜景，路垚坐在长椅上，乔楚生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民国二十六年秋，摄于黄浦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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