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第十届解剖学竞赛报名表"几个大字在公告栏上格外醒目。俞婉清踮起脚尖，在密密麻麻的参赛者名单中寻找着什么。

"找谁呢？"陈语嫣突然从背后拍她肩膀，"该不会是在找秦学长的名字吧？"

俞婉清的耳尖瞬间红了："我只是看看赛制..."

"得了吧，"陈语嫣坏笑着指向名单第三行，"秦墨川，搭档空缺。全校都知道他上个搭档出国交换了，现在多少人虎视眈眈呢。"

俞婉清盯着那个空缺位置，心跳加速。解剖学竞赛是医学院最富盛名的赛事，获胜者将获得校长亲自推荐的实习机会。更重要的是——与秦墨川朝夕相处整整两周。

"去啊！"陈语嫣推她，"你不是刚好这学期解剖学拿了最高分？"

俞婉清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那条来自秦墨川的短信还躺在收件箱最上方：【我是秦墨川，早点休息】。她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怂什么？"陈语嫣一把抢过手机，"我帮你发！"

"别——"

太迟了。陈语嫣的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学长好，我是俞婉清，看到解剖学竞赛您还缺搭档，我上学期解剖学成绩98分，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和您组队？】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让俞婉清的心脏几乎停跳。她抢回手机，懊恼地瞪着陈语嫣："太冒失了！他肯定觉得我——"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新消息：【明天下午四点，解剖实验室见。带上你的解剖笔记。——秦墨川】

俞婉清盯着屏幕，嘴唇微微发抖。

"我说什么来着？"陈语嫣得意地挑眉，"他早就注意到你了。"

次日下午三点五十，俞婉清已经在解剖实验室门口站了十分钟。她怀里抱着厚厚的解剖学笔记和《格氏解剖学》教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秦墨川穿着白大褂走出来，额前的碎发微微湿润，像是刚洗过脸。

"来得真早。"他看了一眼手表，"进来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比赛流程。"

解剖实验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六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标本整齐排列在不锈钢台上。俞婉清不是第一次进解剖实验室，但每次看到那些沉默的"大体老师"，都会感到一种肃穆的敬意。

"这次竞赛分为三个环节。"秦墨川走到最里面的台子前，掀开白布一角，露出一个已经部分解剖的上肢标本，"首先是定位考核，要在最短时间内准确找出评委指定的神经、血管和肌肉。"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肌肉组织，露出底下纤细的神经束，动作精准得像是在弹奏某种乐器。俞婉清不由自主地凑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丝薄荷香气。

"其次是病理分析。"秦墨川继续道，没有注意到俞婉清的走神，"需要根据提供的病例，在大体老师身上模拟手术路径。"

"最后是创意解剖。"俞婉清接上话，看到秦墨川惊讶的表情，她解释道，"我看了前几届的比赛录像。"

秦墨川嘴角微微上扬："看来你做足了功课。那么，"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递给她，"试试找出桡神经深支？"

这是考验。俞婉清戴上手套，深吸一口气，站到解剖台前。她先确认了肱桡肌和桡侧腕长伸肌的位置，然后小心地分离肌间隙。福尔马林刺激着她的鼻腔，但她全神贯注，手指稳如磐石。

"这里。"不到两分钟，她轻轻用探针挑起一根细小的神经分支。

秦墨川凑过来检查，他的呼吸拂过俞婉清的耳际，让她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准确。"他直起身，"看来我找到了不错的搭档。"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密集训练。每天课程结束后，两人都会在解剖实验室待到深夜。俞婉清发现秦墨川在医学上的严谨近乎苛刻，一个微小的错误都会让他皱眉要求重来。但每当她准确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他眼中闪过的赞赏又让她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比赛当天，整个医学院的报告厅座无虚席。俞婉清站在准备区，手指冰凉。她穿着崭新的白大褂，胸口别着参赛号码牌。

"紧张？"秦墨川递给她一杯温水。

俞婉清点点头，水杯在她手中微微晃动："台下好多人..."

"看着我就好。"秦墨川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就像我们练习时那样。"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第三组，秦墨川、俞婉清！"

灯光聚焦在解剖台上。俞婉清深吸一口气，站到指定位置。评委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他推了推眼镜："请定位出尺神经在腕部的位置，并演示Guyon管综合征的减压术式。"

比赛开始。秦墨川负责初始切口，他的手术刀稳而准，几乎没有出血。俞婉清紧接着分离皮下组织，两人的动作流畅得如同一个人。当她的镊子轻巧地挑出尺神经时，观众席传来一阵惊叹。

"时间，2分48秒。"计时员宣布，"目前最快记录。"

第二轮，他们需要根据一份复杂的病例，在尸体上模拟肝门部胆管癌的手术路径。这一次，俞婉清主刀，秦墨川辅助。她的手指在肝脏模型上游走，准确找出每一处需要切除的病变组织。秦墨川仿佛能预知她的每一个需求，恰到好处地递上合适的器械。

最后一轮创意解剖，他们展示了臂丛神经的3D重建技术，将传统解剖与现代医学影像完美结合。当秦墨川用投影仪展示俞婉清手绘的神经走行图时，评委席传来赞许的议论。

"冠军是——秦墨川、俞婉清团队！"

掌声如雷。俞婉清愣在原地，直到秦墨川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领奖台上，院长将奖杯递给他们时，对秦墨川说："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秦墨川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

"庆祝一下？"走出报告厅，秦墨川突然提议，"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宵夜。"

俞婉清惊讶地看着他。这是秦墨川第一次提出与学业无关的邀约。她点点头，心跳如鼓。

他们来到学校后门的小巷，一家名为"老地方"的烧烤摊烟雾缭绕。秦墨川熟练地点了烤串和啤酒，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你常来这种地方？"俞婉清忍不住问。这与秦墨川一贯的精英形象太不相符了。

"偶尔。"秦墨川用纸巾擦拭着桌面，"医学院的生活太压抑，需要发泄。"

啤酒上来，秦墨川举起杯子："敬我们的合作。"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俞婉清小口抿着啤酒，感受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微醺中，她发现秦墨川正在看她。

"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脸。

"没什么。"秦墨川转开视线，"只是没想到你能喝啤酒。"

"我爸爸爱喝，从小就会陪他喝一点。"俞婉清笑了，"是不是不符合你对'好学生'的想象？"

"你一直在打破我的想象。"秦墨川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冷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墨川。"

俞婉清回头，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站在灯影交界处。他的眉眼与秦墨川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加冷硬，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父亲。"秦墨川立刻站了起来，"您怎么在这里？"

"路过。"男人的目光扫过简陋的烧烤摊，最后落在俞婉清身上，"这位是？"

"我的同学，俞婉清。"秦墨川介绍道，"我们一起参加了今天的解剖竞赛。"

"您好，秦叔叔。"俞婉清礼貌地站起来。

秦父微微颔首，没有伸手："俞...不是俞氏制药的那个俞家吧？"

"不是的，"俞婉清坦然回答，"我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

秦父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他转向儿子："明天家宴，林副院长一家也来，别迟到。"说完，转身走向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

气氛瞬间凝固。秦墨川盯着桌面，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

"你父亲..."俞婉清小心翼翼地问。

"他希望我继承家业，而不是当什么外科医生。"秦墨川突然说，"和林家联姻也是他的主意。"

俞婉清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第一次看到秦墨川露出这种表情——像是骄傲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疲惫与无奈。

"但你会坚持自己的选择，对吗？"她轻声问。

秦墨川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当然。来，再喝一杯。"

他们离开烧烤摊时，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糟糕，我没带伞。"俞婉清懊恼地看着越下越大的雨。

"我有。"秦墨川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不过有点小。"

伞确实小，勉强遮得住两个人，前提是他们必须靠得很近。俞婉清能感觉到秦墨川的手臂贴着她的肩膀，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震耳欲聋，却掩盖不住她如雷的心跳。

"往这边！"秦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跑向一处屋檐。水花四溅，俞婉清不假思索地侧身，用自己半边身体为秦墨川挡住飞溅的雨水。

他们气喘吁吁地停在屋檐下。俞婉清的右肩已经完全湿透，头发也滴着水，但秦墨川除了裤脚有些湿，基本保持干爽。

"你..."秦墨川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眉头微皱，"为什么故意挡在外面？"

俞婉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明显，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我...我反应慢..."

秦墨川没说话，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穿上，别感冒了。"

外套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像是被拥入一个无形的怀抱。俞婉清裹紧外套，小声道谢。

雨小了些，他们继续往学校走。经过一家便利店时，秦墨川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跑进去，几分钟后出来，手里拿着一盒感冒冲剂："预防一下。"

俞婉清接过药盒，指尖碰到他的手心，一阵酥麻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这一刻，她无比确信——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人。

回到宿舍，陈语嫣立刻围了上来："天哪！秦学长的外套！你们...？"

"只是下雨借给我而已。"俞婉清脱下外套，小心地挂在椅背上，犹豫了一下，又拿起来轻轻嗅了嗅——淡淡的薄荷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你完了，"陈语嫣夸张地摇头，"坠入爱河没救了。"

俞婉清没有否认。她拿出日记本，画下今晚的秦墨川——在雨中为她撑伞时，他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画完最后一笔，她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胃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她蜷缩在床上，咬牙忍住呻吟，额头渗出冷汗。

"又胃痛？"陈语嫣担忧地问，"这周第几次了？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没事..."疼痛慢慢减轻，俞婉清虚弱地笑笑，"可能是太累了。"

她翻到日记新的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是一行小字：

"如果暗恋是一种病，那我早已病入膏肓。但今夜，在雨中与他共撑一把伞的瞬间，我甘愿放弃所有痊愈的机会。"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