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藏未雨

等天色大亮，凌凝汐才醒过来。

她动作极轻——像怕惊动空气似的——先把兽皮裙褶抚平，才慢慢滑下石榻。

昨夜和今早，坜的突然闯入仍让她脊背发凉，可她知道不能露怯；

于是深吸一口气，把惊惧连同泪意一并咽下，只余唇角一点恰到好处的弯度。

洞口外，雷留下的火堆只剩残灰。

她往里边添了两根细柴，火苗“噼啪”攀上来，映出她苍白的脸——以及左手腕那颗朱砂痣，红得几乎滴血。

她下意识抚了抚痣面，指尖传来微不可察的暖意，仿佛提醒：那方狭小却只属于她的银光空间，真实存在。

——既然要走，就得趁雷不在，先给自己攒点“活路”。

正思索间，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朵带着两三个雌性，远远招手，月牙眼弯成温柔的桥：“汐，我们去摘野果，一起吧！”

凌凝汐眸光微亮，这正合她意。

可她心底却暗自思忖，这些雌性虽看似热情，但她知道在坜的地盘上，人心叵测，自己还是得小心为妙。

她拂了拂鬓边碎发，声音放得软而轻：“好呀，我也正想找点事做。”

说罢，拎起一只空藤筐，脚步似雀跃，却只在石上落出极轻的“哒哒”声。

那些雌性们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凌凝汐安静地跟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时而应答两句。

然而，她的注意力却并未全在她们身上，而是时不时瞟向另一个方向，那是坜所在之处，她忌惮他的目光可能随时落在自己身上。

野果林离驻地不远，可对她这副纤骨来说，仍是一段小小跋涉。

其间，有个雌性问：“汐，你这藤筐看着挺旧的啊。”

凌凝汐心中一紧，脸上却不显，只是带着几分娇憨的笑说：“哎呀，这不是还能用嘛，又不好意思咱一直麻烦雷，这儿能省就省点。”

朵她们一路说笑，她依旧安静跟着，但每走十余步，便借整理草鞋之机，把途中枯枝、干草悄悄拢进掌心——意念一动，收入空间。

这是她的一点小算盘，为的是能在这种时候多攒些物资，以备不时之需，在坜那贪婪的目光下，她必须有自己的打算。

林口阳光斑驳，像碎金洒在兽皮裙角。

朵叮嘱：“别走太远，采完在此会合。”

凌凝汐乖巧点头，待众人散开，才朝林荫深处去。

此时，她心里想着雷，那个对她有恩情的人，如今她这般处心积虑，是不是有点对不住他呢？

可一想到坜的威胁，她又狠下心来。

她先寻熟悉的味道——葱、蒜、姜，一一蹲在草缝里，指节因用力微微透粉；

挖出后轻抖泥土，趁四下无人，全数送进空间。

有一个雌性突然朝她这边走来，她赶忙装作只是在休息的样子，靠着树闭目养神，心中满是警觉。

随后又发现萝卜，她双手攥紧翠绿叶柄，咬唇使力，白皙手背浮出淡青血管；

萝卜脱土时带出“啵”的轻响，她险些仰倒，却先顾着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才安心地把“战利品”藏好。

整个过程，她的神经都紧绷着，一方面要提防其他雌性的靠近，一方面又担心坜会突然出现。

高处野果饱满，她踮脚去够，裙摆扬起，露出小腿——肌肤在叶隙光下白得晃眼。

一次跳得太急，足踝轻崴，细碎的疼顺着经络爬上来，她不敢呼痛，只把唇咬到发白，扶树缓了缓，又继续摘果。

汁水溅上指尖，她低头轻吮，甜味在口腔绽开，才换来一点真心弯眸。

在这过程中，她始终不忘自己的谋划，以及对雷的那一丝愧疚，就像一根细细的线，在她心里扯着。

他对自己的爱慕，她看得一清二楚，可她也只是想活着而已。

这毕竟不是小说，她不会天真地让雷在他的部落和自己之中，做出抉择。

这般想着，凌凝汐的动作却是不停。

筐底渐沉，她把成色最好、个头最大的果子先收进空间；剩下一层作掩饰，才抱着往回走。

远远听见朵的呼唤，她加快脚步，藤筐随步伐轻晃，发出“吱呀”声响，像替她哼着的小调。

那藤筐看着不小，里面的东西似乎也沉甸甸的，压得她瘦弱的肩膀微微下沉，纤细的手臂用尽全力才稳稳托住筐底。

集合处，朵望着满满一筐，惊叹：“汐，你也太厉害！”

凌凝汐垂睫，指尖不好意思地摩挲筐沿，声音轻软：“运气好，遇到几棵结得多的树。”

她说话间，额角已渗出一层薄汗，脸上的红晕更浓了，看起来既娇怯又动人。

蕊和雅围上来，目光艳羡。

她只弯唇笑，脸颊边薄红如霞，却因为搬了一路的藤筐，力竭之下呼吸略显急促，连耳根都染上了一抹绯色。

归途微风拂面，花香与果甜味交织。

而她怀中的藤筐仿佛越来越沉，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纤瘦的身子微微摇晃，但仍倔强地坚持着，不肯让藤筐落地。

朵随口道：“雷他们去远猎，怕是要夜里才回。”

凌凝汐点头，心里却悄悄松了弦——今夜无人会突然闯进来，她正好再清点“行囊”。

想到此，她指尖不自觉抚过腕间红痣，眸光柔软而坚定。

部落空地，雌兽们晒皮、制器，一派熙攘。

凌凝汐抱着藤筐穿过人群，身形娇小，脚步却轻稳；夕阳将影子拉得细长，像一株悄悄拔节的竹——

然而，她那副吃力的模样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些雄性兽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低声议论：

“看那个雌性，就是汐吧？真漂亮啊，这么娇弱的一个雌性，居然能搬动那么大一筐果子。”

“可不是，皮肤白得像月光一样，跟我们部落那些粗壮的雌性完全不同。”

“不过，她可真够坚韧的，换了别人早就撑不住了。”

凌凝汐听到了些许窃窃私语，但她没抬头，只是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走。

尽管双腿已经酸软，双臂被藤筐勒出了红痕，她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姿态，不露半分狼狈。

只有偶尔掠过的微风，轻轻撩起她的发丝，才会让人窥见她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那份顽强。

——外表柔弱，内里已在暗处生根，且愈发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