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渊之上，黑雾翻涌，如活物般吞吐着天地间的光。
断崖边缘，三人并肩而立，斗篷被风掀起，露出三张同样苍白的脸。
凌凝汐站在最前，小腹隆起已如满月，银灰斗篷下，那道金纹自腕心蜿蜒至颈侧，像一条苏醒的蛇，正一点点攀上她的锁骨。
她掌心托着那盏蓝灯，灯芯金卵已裂至三分之二，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影——
不是兽形，也不是人形，而是半人半蛟，尾鳞未褪，耳翼初生，金瞳微睁，正透过裂缝，静静凝视母亲。
“她在看我。”凌凝汐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带着笑，“她在说，别怕。”
夜煞的雷火异能已经收回，只余指尖一点银芒，像压抑不住的暴雷。
他伸手，替她扣紧斗篷系带，指尖却抖得系了三次才成。
“我先行。”他哑声道，“若有陷阱，我先踩。”
陌没说话，只抬手，冰蓝异能凝成一片薄如蝉翼的镜，悬在凌凝汐头顶，将她与风雪隔绝。
镜面上，倒映出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也倒映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蓝。
“我在最后。”他低声道，“若深渊真敢吞你，我就冻住整个蛇渊，给你垫背。”
凌凝汐笑出声，眼泪却砸在雪里，瞬间结成冰珠。
“你们啊……”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出第一步，“真傻。”
一步落下，断崖黑雾骤然分开，露出一条向下蜿蜒的骨阶。
每一阶，皆由林蛟遗骨铺就，苍白如玉，却泛着幽蓝磷光。
骨阶两侧，幽澜蔓自崖壁钻出，藤蔓上开满白花，无风自动，像无数只小手，在迎接，也在推拒。
蓝灯忽然一沉，灯芯金卵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裂缝彻底绽开，一只小小的、金色的手，从卵内探出，握住凌凝汐的指尖。
那一刻，蛇渊之下，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啼哭。
像雪落进火，像星坠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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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阶三千，每一步，皆是一幕幻境。
第一千阶，凌凝汐看见自己现代的模样——
学校教室里，她一脸温柔无奈，但眼里更多的是自我怀疑地看着那些坐在凳子上嘻笑打闹的学生。
突然，她抬头的瞬间，却看到一枚半人半蛟的胚胎，金瞳微睁，正俯视看向她，与她四目相对。
画面碎裂，夜煞忽然伸手，捂住她的眼。
“别看。”他声音发颤，“那是雌神在读取你的执念。”
第二千阶，陌看见自己的雄父——
男人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骨刀，却笑着对他说：
“别恨，别回头。你要走的路，比复仇更长。”
陌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冰血顺着指缝滴落，却在骨阶上冻成一朵朵小小的玫瑰。
凌凝汐回头，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一起走。”她说，“不再回头。”
第三千阶，三人同时停下——
骨阶尽头，是一座由林蛟脊骨垒成的巨门。
门扉上，嵌着一枚金色心脏，正缓缓跳动。
每一次搏动，蛇渊便亮起一道金纹，像脉搏，也像锁链。
门前，站着一道熟悉身影——
骨面具，银蛇袍，却不再是祭司，而是一个少年。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陌有三分相似的脸，瞳孔却是竖直的蛟瞳。
“我是最后一任林蛟守墓人。”少年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温柔，“也是……她的哥哥。”
他抬手，指向凌凝汐小腹。
“她还未完全苏醒，需要你亲手，将她从神骨中‘剥离’。”
“否则，她会被遗骨吞噬，成为下一个‘雌神’——没有情感，只有杀戮。”
“如何剥离？”夜煞上前一步，雷枪已凝于掌心。
少年看向凌凝汐，目光复杂。
“用你的心头血，温养她最后的‘人性’。”
“需三滴，每滴，皆是你最深刻的记忆——”
“第一滴，你初来兽世，最恐惧的夜。”
“第二滴，你爱上他们，最甜蜜的瞬间。”
“第三滴，你甘愿为她赴死，最决绝的此刻。”
“若任何一滴，掺杂犹豫——”
“她将成为怪物，你们，将成为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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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凝汐没有犹豫。
她抬手，指尖凝出冰刃，划开自己胸口。
鲜血涌出，却在半空凝成三枚血珠，每一滴，都泛着淡淡金光。
第一滴血珠浮现画面——
她初醒黑暗山洞，又饿又累又冷又怕，想要努力活下去，却碰到那头凶恶可怖的野兽。
她怕得发抖，却倔强没有瘫倒在地，直到那头有两头大象那么庞大的凶兽猛然倒在了自己身前。
第二滴血珠浮现画面——
翼虎部落冰屋，夜煞渡她蜜晶，陌为她写冰纹。
她醉眼朦胧，笑着对两人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第三滴血珠浮现画面——
此刻，她站在蛇渊尽头，转身对夜煞与陌笑：
“若我回不来，你们就忘了我，好好活。”
“但若我回来——”
“我们要一起，看崽子长大，看雪原开花，看星市再燃。”
三滴心头血，依次落入金卵。
婴影忽然伸展，尾鳞褪去，耳翼收拢，化作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金瞳眨了眨，对她伸出小手——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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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门轰然开启。
门后，是一座由金色骨骼垒成的寝宫。
宫中央，悬浮着一具女子骸骨——
她肋骨折成翼形，尾骨化作蛇躯，心口处，空无一物。
女婴忽然飘起，被骸骨心口吸去。
凌凝汐瞳孔骤缩，飞身扑出——
“不！”
夜煞与陌同时出手，雷翼与冰刃交织成网，却在那具骸骨前寸寸崩碎。
女婴被骸骨心口吞没的瞬间，凌凝汐胸口那道金纹，忽然炸裂——
鲜血喷涌，却在半空凝成一道金色锁链，将女婴硬生生拉回。
“我的女儿，”她哑声喊，“只能由我来定义！”
锁链另一端，缠上她自己的心脏。
她用力一扯——
竟将女婴与骸骨，同时拉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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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渊之外，风雪骤停。
幽澜蔓同时凋零，化作漫天蓝光。
蓝光中，凌凝汐抱着女婴跌坐在地，胸口金纹已碎成光点，却在她与女婴之间，凝成一道新的契约——
【以母之名，赐你人性。】
【以女之血，予我新生。】
女婴金瞳眨了眨，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她伸手，抱住凌凝汐脖子，奶声奶气：
“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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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守墓人单膝跪地，骨面具重新覆面。
“林蛟一族，使命终结。”
“从今往后，蛇渊封闭，雌神不再。”
他抬手，巨门轰然合拢。
最后一眼，他看见夜煞将凌凝汐打横抱起，陌为她披上斗篷，三人并肩，走向风雪。
女婴趴在夜煞肩头，对他挥了挥手。
少年低头，轻声笑：
“欢迎……来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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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之上，晨曦初露。
凌凝汐靠在夜煞怀里，女婴蜷缩在她胸前，小口小口嘬着她的指尖。
陌走在最前，冰刃劈开风雪，像劈开一条回家的路。
“给她起个名字吧。”夜煞低声道。
凌凝汐低头，吻了吻女婴金瞳，轻声说：
“叫‘曦’。”
“她是蛇渊里，第一缕光。”
陌回头，冰蓝眼眸里映着晨曦，也映着她们。
“走吧，回家。”
“回我们的——”
“星市再燃，雪原开花，崽子长大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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