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的上海，梧桐叶在黄浦江潮湿的风中簌簌作响。方欣雨攥着刚印好的《新青年》杂志，白棉布旗袍下摆沾着油墨痕迹，在法租界的石库门里疾走。街角报童的叫卖声混着电车的铃铛，像支混乱的进行曲。
转过巷口时，她猛地撞上一堵坚实的“墙”。杂志散落一地，抬头便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睛。男人身着笔挺的藏青色军装，肩章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刺目，眉骨如刀削，薄唇紧抿成冷硬的弧度。
“走路不长眼？”低沉的声音带着压迫感。方欣雨蹲下身捡拾杂志，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顿了顿：“陈副官的军靴怕是比《申报》的版面还金贵，踩脏了小女子可赔不起。”
男人微微挑眉，目光扫过她怀中露出一角的杂志封面。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闻声围过来，方欣雨攥紧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见男人抬手制止士兵，弯腰拾起一本杂志，书页上“自由平等”的字样刺得他眯起眼。
“下次当心。”他将杂志扔回，转身时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方欣雨望着那抹背影消失在巷口，忽然注意到他后腰别着的勃朗宁手枪——正是三天前学生游行时，军警用来驱散人群的型号。
暮色四合时，方欣雨坐在女子中学的宿舍里，煤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窗棂外飘来租界酒吧的爵士乐，与她心中翻涌的愤怒格格不入。白天那个冷峻的身影突然闯入脑海，她狠狠摇了摇头，抓起笔在信纸上疾书：“军阀统治一日不除，学生运动便一日不停......”
与此同时，督军府内，陈博文将那本《新青年》扔在红木书桌上，玻璃镇纸压着的地图上，密密麻麻标着各军阀势力范围。父亲陈双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他捏了捏眉心，军装领口勒得他发疼。副官走进来汇报：“少爷，法租界发现学生散发激进刊物......”
“查到是谁了吗？”陈博文摩挲着袖口的银扣，眼前浮现出那双倔强的杏眼。副官递上照片，方欣雨穿着校服站在女中门前，手中举着标语，笑容灿烂得像刺破阴云的阳光。
陈博文将照片塞进抽屉，“密切监视，但不要轻举妄动。”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知道，自己和那个女学生，终将站在对立的两端。
夜风卷起未写完的信笺，方欣雨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梦中仍是今日的场景。只是这一次，那个冷峻的男人放下了枪，向她伸出了手.....
三日后，细雨如丝。方欣雨撑着油纸伞走在霞飞路上，藏青色帆布包里装着连夜誊写的传单。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梧桐气息，她警惕地扫视四周，刻意避开穿军装的身影。
街角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声，方欣雨循声望去，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被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推搡着。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摞小册子，纸页被雨水浸湿，隐约能看见“工人团结”的字样。
“放开他！”方欣雨冲上前，油纸伞被风吹翻在地。为首的警察冷笑一声：“哟，又是个不安分的女学生。”他伸手去抢男孩手中的册子，方欣雨侧身护住，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厉喝划破雨幕：“住手！”黑色轿车在路边急刹，陈博文从车上下来，军靴踩进积水溅起水花。他眼神如鹰，扫过满地狼藉，落在方欣雨苍白的脸上。
“陈副官，这女学生......”警察谄媚地上前。陈博文抬手打断，弯腰捡起一本湿透的册子，指腹摩挲着模糊的字迹：“都退下。”
待警察走远，陈博文将册子递给方欣雨，目光却转向躲在她身后的男孩：“下次别往人多的地方跑。”男孩倔强地仰起头：“我要把传单发给工人叔叔！”方欣雨心中一暖，蹲下身子替男孩整理被扯乱的衣领。
陈博文看着眼前这一幕，胸腔里莫名泛起异样的情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方欣雨：“擦擦。”方欣雨愣了愣，没有伸手：“陈副官是想收买人心？”
“只是不想看你像只落汤鸡。”陈博文将手帕扔在她肩头，转身时余光瞥见她耳后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黑色轿车扬长而去，方欣雨攥着手帕，上面绣着的“陈”字刺得她手心发烫。
当晚，督军府书房内，陈博文对着军事地图发呆。副官送来的情报显示，学生们准备在周末举行大规模示威游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方欣雨的身影挥之不去——那个在雨中倔强护着孩子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逆来顺受的闺阁女子截然不同。
“少爷，陈双大人说这次游行必须镇压。”副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陈博文握紧钢笔，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团：“我亲自带队。”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紧蹙的眉峰。
而此时的方欣雨，正在女中宿舍里与同学们制定游行路线。煤油灯下，她展开手绘的地图，指着外滩码头：“这里人流量大，我们先在......”突然，她摸到口袋里的手帕，想起陈博文冷峻的面容，笔尖重重顿在纸上。
“欣雨，你怎么了？”同学关切地问。方欣雨将手帕塞进抽屉：“没事，我们继续。”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她与陈博文，注定要在这场风暴中直面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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