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刚落,窗外忽然滚过闷雷。思司收拾书包时听见张桂源在走廊喊她:「思司姐!快走,要下雨了!」少年的声音混着风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他们刚跑出教学楼,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张桂源拽着她往操场旁的器材室跑,球鞋在积水里溅起水花。身后传来女生的惊呼声,思司转头时看见同班的林悦站在走廊下,目光正落在少年攥着她的手上。
器材室的铁门吱呀作响,张桂源关门时带起风,吹得墙上的记分牌哗哗响。雷声近在咫尺,震得玻璃簌簌发抖。思司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堆着的跳箱上,嗅到混杂着铁锈味的潮湿空气。
「吓着了?」少年的声音突然靠近,带着雨后青草的气息。他抬手替她拂去睫毛上的雨珠,指腹擦过眼皮时轻得像片羽毛,「别怕,器材室漏雨,我常来躲雨的。」
窗外的雨幕织成灰帘,器材室里光线昏暗。思司看见张桂源的轮廓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喉结随着呼吸轻动。他忽然蹲下身,从角落摸出盒火柴:「以前体育部存的,试试能不能点蜡烛。」
火柴擦燃的瞬间,暖黄的光跃上少年的脸。他举着蜡烛转身,影子在墙上晃出歪歪扭扭的轮廓:「看,有光了。」烛光映得他瞳孔发亮,像浸在蜂蜜里的琥珀。
雷声再次炸响时,思司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少年的身体瞬间绷紧,火柴盒「啪嗒」掉在地上。烛光在两人之间摇晃,她听见他突然加快的心跳声,和自己的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思、思司姐……」张桂源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沙哑,耳尖红得要滴血,「你、你抓得我好疼。」
她慌忙松手,指尖却蹭过他手背上的月牙疤。烛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她看见自己的睫毛在他手背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像振翅的蝶。
雨势渐小的时候,张桂源忽然脱了校服外套披在她肩头:「穿着,别感冒。」外套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柠檬洗衣液的清香。少年转身时,她看见他里面的白色T恤已被汗水浸透,勾勒出背部流畅的线条。
巷子口的路灯在雨雾中晕开暖光。思司踩着积水往前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住。她转身,看见林悦站在巷口,手里攥着个粉色礼盒,发梢滴着水:「张桂源,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少年的身体瞬间僵硬。思司感觉到他攥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林悦的目光扫过她肩头的校服,嘴唇动了动,却在对上思司的视线时迅速低下头。
「那个……」林悦把礼盒往他怀里一塞,转身跑进雨里,马尾在身后甩出湿漉漉的弧线。张桂源看着地上的积水出神,忽然抬脚把礼盒踢进旁边的垃圾桶:「什么破玩意儿。」
思司怔住:「你不看看吗?」
「不用。」少年拽着她继续走,伞骨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去年她给篮球队每人都送了巧克力,说是『感谢学长们指导』。」他踢开脚边的石子,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纸,「我又不是她学长。」
巷子里的黄桷树在风中摇曳,滴落的水珠砸在伞面上。思司忽然想起下午在教室,林悦指着张桂源的背影对同桌说「他好帅」。那时她攥着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下无数个歪扭的圆,像少年投篮时划出的弧线。
「到了。」张桂源在单元楼前停下,伸手替她摘去头发上的落叶,「明天周末,要不要去动物园?我知道熊猫馆后面有条小路,没人的。」他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星星。
思司低头盯着他湿透的裤脚,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先回去换衣服,别感冒了。」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耳尖烧得比天边的晚霞还红。
少年却笑起来,伸手揉乱她的头发:「遵命,思司姐。」他转身时,银链在脖子上晃出弧线,「明天早上九点,楼下见。」
夜里思司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哼歌。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看见张桂源的朋友圈更新:「暴雨天和什么最配?」配图是半支融化的蜡烛,光影里隐约能看见两个人交叠的影子。
她盯着图片发呆,直到屏幕自动熄灭。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纱窗,在床单上织出碎银般的图案。思司摸出日记本,在空白页写下:「原来他的背影,比晚霞还要烫人。」
钢笔尖在纸上洇开小团墨渍,像少年转身时扬起的嘴角。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忽然明白,有些东西在嘉陵江的雨里发了芽,就再也没法假装只是风掀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