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云雾漫过摘星峰的轮廓时，晓清弦的指尖已在衣角攥出三道深痕。晨露打湿的石阶泛着冷光，她望着师傅垂眸抚拂尘的侧影，声音里那点急切像被雾水浸过，软得几乎要化在风里：“师傅，弟子与师妹想去山下历练。听闻近来各世家子弟齐聚姑苏，想去见识一二，顺便……”她顿了顿，喉间轻轻滚动，“找找师兄的踪迹。”

晓清月立刻跟着点头，发间银饰叮当作响，脆生生接话：“我们把您教的‘流云诀’和‘神剑御雷真诀练熟了！上次后山试手，连师叔都夸我们进步快呢，定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抱山散人终于抬眼，目光扫过两个徒弟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子般的眼睛。案上的檀香袅袅缠上她的袖角，她沉吟片刻，从木匣中取出枚玉佩。莹白的玉身映着晨光，细密云纹在其上蜿蜒，边角处隐有“蓝”字若隐若现，触手时竟带着三分暖意，倒不像寻常玉石那般冰寒。

“此乃蓝氏信物。”她将玉佩递向晓清弦，指尖在玉背轻叩三下，“当年我与蓝安论道三月，曾受他一份情。若在姑苏遇困，凭它去云深不知处，蓝氏子弟不会坐视不理。”

晓清弦接过玉佩时，指腹先撞上那抹“蓝”字。冰凉的刻痕下，仿佛还能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是师傅的气息，也是……与蓝氏相关的痕迹。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师傅偶尔会对着一卷蓝氏送来的琴谱出神，那时师兄还在，总缠着问“蓝家是不是有好多厉害的先生”。如今握着这玉佩，心口那点因前路未知而起的慌，竟真的平了些。

“江湖险恶，”抱山散人的指尖覆上她的手背，目光沉沉，“遇事多思，尤其……别轻信表象。”

晓清弦用力点头，将玉佩小心系在腰间。绸带穿过玉孔时，她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师傅曾提过蓝氏有位年轻子弟，名唤蓝晏，年纪轻轻便已能主持清谈会，言辞间颇有其父之风。那时她只当是寻常听闻，此刻玉佩贴着腰腹微凉，不知怎的，那名字竟在心里轻轻晃了一下。

这时抱山散人站起身，衣摆扫过香炉，火星明灭间，她的声音陡然郑重：“下山历练，当有道号。”

她看向晓清弦，目光里带着几分了然：“你性子沉，遇事自有主张，便叫‘静若’吧。”

转向晓清月时，见她踮着脚满眼期待，嘴角终是漾开浅痕：“你灵动，却也该知藏锋，便称‘藏色’。”

“静若（藏色）谢师傅！”两人齐声应下，尾音里的雀跃像要蹦出嗓子眼。晓清弦摸了摸腰间玉佩，与师妹相视而笑——从这一刻起，她们便是要踏入江湖的静若散人与藏色散人了。

抱山散人挥挥手，背影隐在云雾里：“去吧，下山后，便不必再回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拐角，她才低声呢喃：“那三道护符，但愿你们用不上……”话音落时，袖中飞出的纸鹤振翅朝姑苏方向去了，翅尖沾着的灵力，夷陵城外，夜幕低垂。静若散人循着邪祟留下的气息，步入了那浓密如墨的森林深处。那邪祟狡诈而强横，即便她经验丰富，也费了不少心力才将其制服。当最后一线挣扎归于平静，天际已被涂抹上一层朦胧的暮光。这两个月的游历生涯，早已让她习惯了野外生存的一切。储物袋中自制的必需品一应俱全：从干粮到疗伤药，无一不足。她从未因环境而感到担忧。指尖轻点，一道法诀悄然成形。杂草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开，为她腾出一片空旷之地。袖袍一扬，一顶简易帐篷凭空出现，稳稳立于地面之上。生火、料理晚饭对她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琐事，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行云流水般流畅。炊烟袅袅升起，在夜幕初降时便已消散殆尽。当最后一口饭菜咽下，天际已被繁星点缀得璀璨夺目。靠坐在树旁，静若仰望着深邃的夜空，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最近收到的一封书信——藏色散人寄来的。因各自追寻线索方向不同，她们决定分头行动，共同寻找失散多年的师兄，并约定在蓝氏汇合。信中，藏色散人兴奋地提到一位新结识的朋友——眉山虞氏的三小姐虞紫鸢，反复敦促她尽快赶往蓝氏集合。蓝氏听学之名享誉修真界，因其两点而备受推崇：其一，蓝老先生坐镇其中，虽规矩森严、性情古板，却以“严师出高徒”闻名，姑苏蓝氏双壁便是最好的证明；其二，蓝氏藏书阁巍峨庞大，典籍数万卷，种类浩瀚如海，无论何人踏入其中皆能有所获益。

这些描述令静若心中升腾起一丝期待，脚下步伐亦随之加快。然而，这番思绪还未持续多久，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骤然划破了夜晚的宁静。起初，她并未理会——荒郊野岭本是鬼魅邪崇活跃之地，修士猎杀妖物亦属常事。贸然插手非但无益，反倒容易招致麻烦，甚至引来误解。但随着打斗声愈发激烈，腥臭夹杂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直觉敏锐地察觉到：情况并不简单。长期夜间猎杀妖物的经验告诉她，那交战的对象并非普通的妖类，而是修士与一只蛇妖的生死较量。耳畔传来濒死的呜咽声，局势显然岌岌可危。静若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起身收拾好营地，用一道法诀熄灭火焰，将所有物品收入储物袋后，身形如电一般朝战斗方向疾驰而去。

当她抵达声音的源头时，眼前场景令人心惊胆战：一名白衣修士正被一条红鳞大蟒紧紧缠绕，蟒身上遍布深深浅浅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它的鳞片。而那粗壮的蛇尾如同铁箍一般不断收紧，意图将修士活生生勒碎！

静若不及细思，拔剑的动作快如惊鸿掠影。银亮的剑身在冷月映照下划出一道森然寒弧，她足尖轻点蛇头上方的树干，借力俯冲而下，剑尖精准地锁定蛇尾七寸之后的脆弱之处。“嗤”的一声轻响，锋利的剑刃刺入三寸有余，鲜血如断线珍珠般溅落在她的衣袖上，宛若骤然盛开的红梅。随即，她猛然一扯，硬生生将那被困修士从蟒蛇的绞杀中解救出来。身形一转，她凌空跃起，一手揽住修士腰间，另一手稳稳撑地，将两人稳稳送至安全之地。“好好待着，别动。”她低声开口，语气冰冷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待对方回应，她已再次腾身而起，重返战场。长剑挥舞间，寒光如电，直逼那凶悍的蛇妖。巨蟒狂怒扭动，粗壮的蛇尾挟着腥风横扫而来。静若旋身闪避，足尖在蛇背上连点数下，身形如风中陀螺急速旋转，剑锋趁势在蛇身上刻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半边衣袖，但她却仿佛毫无知觉，眼神冷冽如霜，目光所向，唯有敌人的破绽与致命的一击。

“吼——”大蟒彻底发狂，猛地竖起上半身，血盆大口中吞吐着分叉的信子，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将腐叶蚀出一个个小坑。静若看准时机，左手捏了个“缚”字诀，指尖飞出三道黄符，精准地贴在蛇身七寸、尾椎与腹鳞三处。符纸金光乍现，瞬间收紧如锁链，将大蟒牢牢捆住。

就在大蟒挣扎欲裂的瞬间，静若已欺至近前，长剑自下颌刺入，直穿颅顶。红鳞大蟒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终于轰然倒地，溅起一地血污。她收剑回鞘

一声闷响传来。静若回头望去，见刚刚那名修士已然昏厥过去。她走近一看，发现他身穿白衣，衣襟上绣有卷云纹饰，额头上还佩戴着一条抹额，赫然是蓝家弟子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