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礼的玄机

红绸落地化血的腥气还未散尽，谢翎夭已迅速抽出发髻里的银簪，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指尖血珠滴在记录礼盒的宣纸上，原本模糊的字迹突然亮起红光——那是她早年从家族古籍中学的血契记事法，能在幻境中稳固灵识。

“第七个是鸳鸯锦帕，展开时会飞出噬魂蝶；第九个金元宝，触碰后会被贪念缠上。”她快速念着，笔尖在纸上飞舞，“纳征礼器本该按‘玉、金、帛、布、兽、谷、器’的顺序排列，可这里完全是倒乱的。”

聂霁礼一刀将扑来的“宾客”劈成两半，那纸糊的躯体里涌出的黑雾刚要扩散，就被他刀身萦绕的煞气冲散。他回头时，正看见谢翎夭踮脚去够最高层的锦盒，素白的手指在触到盒盖的瞬间，指尖泛起与他刀上同源的微光——那是他们常年并肩作战养出的灵犀。

“当心。”他沉声提醒，同时刀柄后撞，精准敲碎了从谢翎夭身后偷袭的瓷瓶。瓶中流出的不是酒，而是粘稠如胶的黑发，落地后竟如活物般缠向她的脚踝。

谢翎夭足尖轻点，借着他的力道旋身避开，同时已将最高层的描金盒抱在怀里：“第十二个该是五谷囊，这里却放了个空盒子，里面藏着能让人陷入美梦的熏香。”她忽然按住太阳穴，“有点不对劲，这些幻象开始影响神智了。”

聂霁礼突然上前一步，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额间。精纯的灵力顺着掌心涌入，驱散了那些试图钻入耳膜的靡靡之音。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触在她眉心时却格外轻柔：“还能撑住？”

谢翎夭抬眸时，正撞进他深邃的眼瞳。那双总是覆着寒霜的眸子，此刻竟映着收礼台的烛火，暖得像要把她融进去。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客栈，聂霁礼深夜为她处理伤口时，也是这样专注的神情。

“没问题。”她迅速移开目光，指尖划过那些堆叠的礼盒，“但我们得快点。你看礼盒上的雕花，每过一刻钟，纹路就会深一分——这是怨气在加固阵法。”

聂霁礼突然抬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旋身避开从地下钻出的锁链。那些泛着青黑的锁链擦着谢翎夭的裙角掠过，在木台上留下深深的刻痕，锁身上缠绕的红绸，赫然是用无数细发编织而成。

“我来托举你，按顺序归位。”他半蹲下身，掌心向上，“从最底层的五谷囊开始。”

谢翎夭踩着他的掌心跃起时，清楚听见他喉间压抑的闷哼——方才斩蛟时他为护她挡过蛟龙尾扫，此刻强行催动灵力，旧伤定然在作痛。她在空中稳住身形，指尖刚碰到最底层的黑色礼盒，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礼盒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挣扎的人脸。

“这就是第十三件。”她声音微沉，“里面封着那对鬼夫妻的本命魂片。”

聂霁礼的刀突然发出嗡鸣，刀身萦绕的黑气骤然暴涨三尺。谢翎夭借着他托举的力道将五谷囊归位时，余光瞥见他手腕上的护符正在发烫——那是她去年在乱葬岗为他求的平安符，此刻竟与他的煞气产生了共鸣。

“第一个玉如意该放在最上层。”谢翎夭落下时，精准踩在聂霁礼为她扫出的空位上，“但它被怨气缠得最深，直接触碰会被吸走灵力。”

聂霁礼挥刀劈开涌来的黑雾，同时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这是我用玄铁煞气炼的符水，涂在指尖能隔绝怨气。”他倒出药液时，特意避开了谢翎夭掌心的伤口，“小心些。”

谢翎夭蘸着符水去拿玉如意时，忽然发现玉如意的凹槽里刻着极小的字。她凝神细看，瞳孔微缩：“这不是普通的贺礼，是祭品！上面刻着‘替身’二字。”

话音未落，所有礼盒突然同时震颤，收礼台的木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桌腿蜿蜒流淌，在地面汇成一个诡异的阵法。聂霁礼的刀突然插进地面，刀身没入三寸，煞气沿着刀身扩散，在地面烧出一圈火痕，暂时挡住了那液体的蔓延。

“它们在催我们快点完成‘仪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按你说的顺序，还差几个？”

“还差玉、金、帛三件。”谢翎夭迅速计算着，“但最上层的位置被这个黑色礼盒占了，必须先移开它。”她看向那个始终散发着寒气的黑盒，“这里面的魂片在哭，你听见了吗？”

聂霁礼侧耳细听，果然有微弱的啜泣声从盒中传出，那声音忽男忽女，带着新婚夜的绝望。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斩蛟时，蛟龙腹中曾剖出半块染血的婚书，当时金光善还笑着说是谁家倒霉新娘被吞了。

“那对鬼夫妻不是自然死亡。”他沉声道，“婚书上的血迹有咒印，和这黑盒的怨气同源。”

谢翎夭眼睛一亮：“我知道怎么移开它了！”她突然抓起聂霁礼的手腕，将他的刀往自己掌心按，“用你的煞气混我的血，这盒子认生魂，却怕我们同生共死的灵犀。”

刀刃划破掌心的瞬间，聂霁礼想收刀已来不及。两人体液交融的刹那，黑盒突然剧烈震动，盒盖“啪”地弹开——里面哪是什么魂片，分明是半块染血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的“晏”字，竟与蓝晏的佩剑沧溟剑剑穗上的字一模一样。

“是同心咒！”谢翎夭瞬间明白，“这对鬼夫妻生前定是被人用同心咒害死，怨气才如此重。”她抓起玉佩时，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那是蓝启仁的清心诀，显然这位蓝二公子也在试图从外部破阵。

聂霁礼的刀与她的掌心同时亮起红光。当谢翎夭将玉如意放回最高层时，整个收礼台突然发出金鸣，那些被归位的礼盒依次亮起，在台面上连成一道金色弧线，恰好将黑色礼盒圈在中央。

“还差最后一步。”谢翎夭看着那半块玉佩，“需要另一半才能彻底化解怨气。但另一半……”

“在蓝晏那里。”聂霁礼接口道，他刀身一旋，劈开从空中落下的纸钱，“方才斩蛟时，我看见他剑穗上挂着半块相同的玉佩。”

话音刚落，收礼台突然剧烈摇晃，那些“宾客”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谢翎夭忽然将染血的掌心按在黑色礼盒上，同时对聂霁礼道：“用你的煞气催动火痕，我来引动同心咒的共鸣！”

聂霁礼没有丝毫犹豫。当他的煞气顺着刀身注入火痕时，谢翎夭已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玉佩上。两人体力灵力本已濒临枯竭，此刻强行催动秘术，嘴角同时溢出鲜血，却在对视的瞬间，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玉定乾坤，金镇阴阳，帛引魂归——”谢翎夭念起纳征礼的古咒，声音虽轻，却带着穿透幻境的力量。

聂霁礼挥刀砍向空中，刀气与谢翎夭的灵力交织成网，将那些扑来的邪物尽数挡在网外。他看着她被红光笼罩的侧脸，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乱葬岗，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为他包扎伤口时说：“聂霁礼，我们这样的人，大概一辈子都碰不到好时候。”

可此刻，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感受着两人体液交融产生的暖流，聂霁礼忽然觉得，或许好时候不是等来的，是两个人一起挣来的。

当最后一个锦盒归位的刹那，所有礼盒同时炸开金光。那半块玉佩从黑盒中飞出，在空中与一道从喜堂方向飞来的青光相撞——正是蓝晏剑穗上的那半块。两块玉佩合二为一的瞬间，同心咒的金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幻境照得如同白昼。

谢翎夭被震得后退，恰好撞进聂霁礼怀里。他伸手扶住她时，两人都听见了幻境破碎的声音，像是有无数琉璃在耳边碎裂。

“结束了？”聂霁礼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顶，闻到她发丝间熟悉的冷梅香。

谢翎夭抬头，正看见他刀上的煞气与她指尖的金光缠绕成结，像极了人间新婚夫妻系的同心结。她忽然笑了，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血迹：“还没，你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