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琉璃星座

小禾幼儿园的走廊里飘着彩纸和胶水的味道，林悦蹲在教室后排的地毯上，指尖捏着片菱形的蓝色琉璃。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在她膝头的画板上碎成星子，映得那些用碎玻璃拼出的星座图忽明忽暗。"妈妈你看，这是射手座的主星！"五岁的小禾举着块磨圆了边角的浅蓝色琉璃，奶声奶气地指着画板右上角，"老师说射手座的人都像风一样自由！"

林悦笑起来，帮女儿把琉璃片按在画好的星轨线上。胶水挤出细窄的银线，在卡纸背面晕开一小片水渍。"那爸爸呢？"她故意逗小禾，看着女儿歪着脑袋在材料盒里翻找，马尾辫上的樱桃发绳扫过铺满碎玻璃的托盘，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爸爸是白羊座呀！"小禾眼睛亮晶晶的，举起一块棱角分明的透明白琉璃，"白羊座是最勇敢的星座！"她突然从盒子深处摸出块心形的粉色碎玻璃，玻璃边缘还沾着干涸的金色颜料，"这个贴在这里！"小女孩把心形琉璃按在射手座和白羊座连线的中点，仰起脸时鼻尖沾了点胶水，"老师说，两个星座中间的位置是月亮，这是爸爸妈妈相遇那天的月亮！"

蹲在旁边的程叙低笑出声，伸手帮小禾固定玻璃胶。他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蹭到画板背面，那里用透明胶带贴着张边角磨圆的照片——去年在幼儿园开放日，他偷拍的林悦蹲在咖啡馆门口捡画纸的瞬间。风掀起她米白色的围巾，落在地上的速写本正翻开到画着射手座星图的那页，而照片远处的路灯下，他自己的影子被拉成细长的斜线，手里还攥着刚买的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

"悦悦姐！"教室门口突然响起清脆的喊声，小禾像只受惊的麻雀跳起来，看见陆衍提着个印着星星图案的礼品袋站在那里。"陆叔叔！"小女孩尖叫着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仰头看，"你给我带琉璃星星了吗？"

陆衍笑着把礼品袋递给她，弯腰时西装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细巧的银链——链坠是块磨成星星形状的蓝色琉璃，和林悦材料盒里的碎片出自同一块原石。小禾从袋子里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颗用透明琉璃雕成的五角星，底部还刻着她的名字。"哇！"她捧着星星转圈圈，没注意到袋子里掉出的卡片，背面印着程叙去年发在朋友圈的照片：

黄昏时分的公寓顶楼，林悦和小禾趴在防水布上用碎琉璃拼星座，程叙举着儿童投影仪站在她们身后，墙上流动的星光映着母女俩的侧影。小禾正把最后一块琉璃按在天蝎座的位置，林悦伸手帮她捋头发，而照片左下角的楼下车道上，有个模糊的人影正仰着头往上看。那人穿着深色风衣，手里捏着张泛白的明信片——画面太暗看不清内容，但林悦认得那是她七年前去巴黎时买的，背面用铅笔写着"程叙收"，却因为地址搬家最终没寄出去。

"陆衍哥，你怎么来了？"林悦站起来时膝盖发麻，程叙顺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手背上没擦掉的胶水。陆衍直起身，目光掠过画板上的星座图，落在那颗心形的粉色琉璃上，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路过附近，给小禾带个礼物。"他的视线扫过程叙无名指的婚戒，又很快移开，落在教室后墙的家长须知上。

小禾把琉璃星星举到程叙面前："爸爸你看！陆叔叔送我的！"程叙接过来时，指腹蹭到星星底部的刻痕，突然想起上周林悦整理旧物时翻出的铁盒——里面装着各种形状的琉璃碎片，其中就有块心形的粉色玻璃，背面用极小的字刻着"2018.3.15"，那是他和林悦在琉璃工坊第一次约会的日子。

陆衍突然咳嗽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信封："这是给小禾的绘画比赛报名表。"他把信封放在画板旁，手指无意碰到背面贴着的照片，那张偷拍的咖啡馆旧照边角翘起，露出底下另一张更小的照片——是程叙用拍立得拍的，林悦戴着他送的琉璃耳钉，在星空下笑得眉眼弯弯，而背景里的钟楼正敲响十二点。

"妈妈你看！"小禾突然举起那块心形琉璃，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她掌心，映出里面极细的气泡，"这里面有个小月亮！"林悦凑过去看，透明的气泡在粉色琉璃里像滴凝固的月光，突然想起七年前在巴黎的夜晚，她站在塞纳河畔给程叙写明信片，河面上漂着细碎的琉璃灯，远处铁塔的灯光映在水里，碎成一片晃动的星子。

程叙帮小禾把琉璃星星粘在画板角落，胶水干透前，他偷偷在背面加了行小字："2023.5.20，我们的小月亮。"陆衍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们，手里还捏着那张没寄出的明信片，背面的铅笔字被岁月磨得模糊，只能辨认出开头的"程叙"两个字，而结尾那句"其实那天在咖啡馆，我也看见你了"，早已被指腹摩挲得不见痕迹。

窗外的风掠过操场的风铃，教室后排的琉璃星座图在阳光里闪烁，射手座和白羊座的连线中央，那颗心形琉璃里的气泡像滴永远不会落下的泪，映着三个大人沉默的影子——其中两个正低头帮孩子固定玻璃胶，而另一个手里的明信片，边角被捏得发皱，仿佛想把七年前那个没说出口的黄昏，重新粘回时光的画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