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图纸在会议室白炽灯下泛着冷光,陆衍的指尖划过落地窗设计图,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调石膏的白痕。“这里用碎琉璃拼花隔断,”他的钢笔在图纸上敲出轻响,“透光率控制在60%,既能挡视线,又能让光透过来。”
林悦盯着图纸上用红笔圈出的琉璃纹样,忽然想起大学时陆衍送她的琉璃灯——那盏灯在分手那晚被他失手打碎,后来程叙用金缮工艺修复时,特意把裂痕修成了缠绕的蓝雪花。此刻陆衍袖口的腕表晃了晃,表盘上那道熟悉的裂纹被金线勾勒成琉璃花瓣,像道精心修饰的伤疤。
“这表……”林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陆衍下意识遮住表链,却又自嘲地松开手:“去年在旧货市场看到的,觉得修复工艺挺有意思。”他翻转手腕,金缮的纹路在光线下流转,“碎了的东西,未必不能变成新样子。”
会议室门被推开时,穿堂风卷起图纸边角。林悦看见程叙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提着个藕粉色保温桶,驼色大衣领口还沾着室外的寒气。他没进来,只是对她扬了扬下巴,口型说着“下班了”,然后把保温桶放在前台小妹桌上,转身时从风衣口袋掏出张照片。
“林总监,陆工?”前台小妹抱着保温桶进来时,脸颊红红的,“刚才那位先生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您胃不好,要趁热喝。”保温桶还带着体温,旁边压着张打印照片——小禾站在幼儿园画展前,手里举着画框,画上是她家客厅那盏修复后的琉璃灯,光从金色裂痕里透出来,像撒了把星星。
陆衍盯着照片角落,程叙的手指正点在画中光痕最亮的地方,袖口露出的腕表和他腕上那只竟有些相似。“他知道我接了这个项目?”陆衍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什么都知道。”林悦拧开保温桶,党参黄芪的香气弥漫开来,“上周我跟他说要扩建工作室,他第二天就把园区所有施工队的资料都查了一遍。”她想起昨晚程叙帮她按摩肩颈时,看似随意地问:“陆衍的事务所最近是不是在招琉璃工艺师?”
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往下掉,落在程叙刚才站过的走廊窗台上。林悦想起今早出门前,程叙把小禾的画塞进她包里:“带上吧,挂在新办公室,提醒我把灯擦干净。”现在才明白,他早就知道陆衍会接这个项目,知道他会用琉璃做文章,甚至知道他腕上那只表的来历。
“其实这个隔断……”陆衍忽然合上图纸,“我可以改成磨砂玻璃,你不用觉得尴尬。”
“不必。”林悦喝了口热汤,暖意从胃里漫开,“碎琉璃隔断很好,透光但不透视,就像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看得见轮廓,却猜不透心思。”她指了指照片上小禾画的光痕,“我女儿说,这是‘光找到裂缝钻进来的地方’,程叙教她的。”
陆衍沉默地收拾着图纸,钢笔在笔筒里撞出清脆的响声。他忽然从文件夹里抽出张泛黄的设计稿,是当年他给林悦画的婚房草图,飘窗位置也画着琉璃隔断,旁边用铅笔写着“给她的画室,要装满阳光”。“那时候觉得,爱就是把人困在透明的盒子里,”他把图纸推给林悦,边缘已经磨得毛糙,“后来才知道,真正的爱是给她裂缝,让光自己照进来。”
下班时,林悦在园区公告栏看到程叙贴的照片。小禾的画被放大打印出来,旁边用马克笔写着一行字:“每个裂缝都是光的入口——致‘筑光设计’新工作室。”照片下方,有人用铅笔淡淡描出了蓝雪花的轮廓,像谁不经意的落款。
她拿出手机给程叙打电话,他很快接了,背景音是厨房的抽油烟机声:“汤喝了吗?我炖了海底椰,给小禾也留了一碗。”
“看到你贴的照片了。”林悦摸着公告栏上照片的边缘,程叙的指纹似乎还留在上面,“陆衍说……”
“我知道他说什么。”程叙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笑意,“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问金缮修复的琉璃能不能做幕墙。我说可以,但得按我的图纸来,光的角度要能照到你办公桌。”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林悦看着照片里小禾灿烂的笑脸,忽然明白程叙为什么从不阻止她面对过去——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让她在看清所有裂痕后,依然选择走向他带来的光。
走到停车场时,她看见程叙的车停在路灯下,车窗摇下,他正低头给小禾讲故事,手里拿着的绘本封面上,画着一只熊帮兔子修补碎掉的琉璃灯,裂缝里全是闪闪的星光。林悦拉开车门坐进去,小禾立刻扑过来,手里举着张奖状:“妈妈你看,我画的灯拿了一等奖!”
程叙从后视镜看她,眼神温柔得像化不开的糖:“回家路上要不要买你爱吃的糖炒栗子?”
“要。”林悦握住他放在手刹上的手,指尖触到他指节上的薄茧,“还要买小禾的草莓糖葫芦。”
车窗外,陆衍的事务所灯还亮着,某个窗口映出他低头看图纸的身影。林悦知道,有些人注定是生命里的裂痕,而有些人是那道穿裂而过的光。此刻她握着程叙温暖的手,看着小禾在安全座椅上哼着不成调的歌,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疼痛的破碎,都成了此刻幸福里,最别致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