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稀释的血浆,缓慢渗透进军工厂的每个角落。艾米丽的白大下摆扫过锈蚀的铁轨,消毒水的气味在潮湿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雾珠。前方二十米处,艾玛的围裙在晚风里翻飞,像一面招摇的旗帜。
温室玻璃表面的藤蔓突然剧烈摇晃。艾米丽的手术刀划开最后一道阻碍时,铁锈碎屑簌簌落在她睫毛上。透过锯齿状的裂口,艾玛正背对着入口,哼着走调的摇篮曲将某种暗红色物质填入玫瑰根部。
"这是第三只了。"手术台改造的栽培床上,野兔残缺的头颅歪倒在腐殖质里。玫瑰根系穿透它尚未僵硬的眼球,淡黄色玻璃体正顺着茎杆的毛细孔被吸收。艾米丽的指甲陷入掌心,旧伤疤在皮革手套下隐隐发烫。
艾玛的园艺铲突然停在半空。"医生也喜欢夜游?"她没有回头,铲尖滴落的液体在手术灯下泛着油光。温室顶棚破碎的玻璃将夕阳光线折射成蛛网状的血色光斑,那些红色线条正好横贯她后颈的旧伤疤。
艾米丽的白大褂擦过生锈的器械架。"军工厂禁止私自处理动物尸体。"她的目光钉在艾玛手套上——医用橡胶材质,左手食指部位有个熟悉的破口。玛莎当年总爱在那个位置咬出牙印。
"可这是最好的肥料呀。"艾玛终于转身,围裙前襟沾着脑组织碎末。她踮脚取下悬挂的喷壶,壶嘴对准栽培床边缘的排水槽——那原本是手术台排血用的凹槽。"妈妈教的配方,要混合骨髓和..."
喷壶突然爆裂。艾米丽不知何时已经逼近,手术剪抵住壶身。"这些枝条的走向违反植物学原理。"她的声音比剪刃更冷。左侧第三株玫瑰的枝条正呈螺旋状扭曲,末端分叉出三个不对称的花苞。
艾玛轻笑出声,齿间闪过粉红牙龈。"医生要不要也修剪我?"她突然抓住艾米丽持剪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围裙系带绷断的瞬间,腐肉气味里混入了苯酚的刺鼻气息——那道从锁骨延伸至肋骨的疤痕,与二十三年前监护仪警报响起时,玛莎胸前绽开的切口完全重合。
手术剪当啷落地。艾米丽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玛莎临终时那句被血浆呛住的"温度..."突然在鼓膜内炸响。她的膝盖撞翻喷壶,淡红色液体漫过栽培床边缘的刻度——那是手术器械消毒液的计量标记。
"看,我们多像。"艾玛的指尖划过自己疤痕,粉嫩新生的皮肉组织在疤痕表面形成完美的缝合线痕迹。她的围裙彻底滑落,露出缝在内侧的泛黄纸张——被血渍晕染的麻醉同意书边缘,还粘着半片温度计的碎玻璃。
温室角落的玫瑰突然集体转向。那些培育在动物颅骨里的植株,根系正疯狂钻入残留的脑组织。艾米丽的耳道灌满液体流动的声响,恍惚看见玛莎的骸骨从腐殖质里浮出,盆骨位置卡着自己当年丢弃的手术剪。
"现在温度一致了。"艾玛的嘴唇贴上她耳垂,呼吸里带着玫瑰汁液的甜腥。她的手掌按在艾米丽胸前,白大褂下的心跳频率逐渐与远处栽培床的液体滴落声同步。排水槽里,淡红色液体正形成与当年手术室地砖相同的漩涡纹路。
玻璃顶棚的最后一块完整区域突然爆裂。月光像无影灯般直射下来,照亮艾玛从围裙暗袋抽出的物品——生锈的产科器械表面,淡蓝色氧化痕迹组成了匈牙利语的"凶器"字样。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已变得尖利,正轻轻刮擦器械上凝固的树脂状物质。
"妈妈忘了说..."艾玛将器械塞进艾米丽僵硬的手掌,疤痕下的肋骨突然发出枝条生长的脆响,"...配方里要加助产士的眼泪。"她的声带振动方式变了,每个音节都带动温室里所有玫瑰的根系微微震颤。
栽培床下的野兔尸体突然抽搐。它被根系占据的眼窝里,淡黄色液体正转化为与艾米丽瞳孔完全相同的灰蓝色。月光在两人之间投下交错的阴影,那些枝桠状的暗影逐渐编织成监护仪上心室颤动的波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