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在出租屋里发出规律的咔嗒声,林小满捏着镊子的手悬在半空。手机支架上的补光灯烤得脸颊发烫,屏幕右下角的观看人数停在78,弹幕像断了线的珠子:
「这东西能戴出门吗?」
「像奶奶的头饰哈哈」
「主播不如去跳广场舞」
她盯着镜头前那支刚做好的「缠花发簪」,蚕丝裹着铜丝在光线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簪头是五瓣木槿花,花蕊里嵌着极小的琉璃碎——这是按照《天水冰山录》里明代命妇头饰复刻的。
门铃突然响起,小满手忙脚乱地关掉直播。门外站着个穿浅灰卫衣的男生,臂弯里搭着件皱巴巴的牛仔外套,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秋水里的琥珀。
「林小满同学,」他递过牛皮纸袋,「你在美院后街摆的摊位,卖的是这个吧?」
纸袋里躺着支断成两截的绒花发钗,靛蓝色的蚕丝已经褪色,露出底下斑驳的铜胎。小满指尖一颤,这是她上周在跳蚤市场卖掉的「清晚期缠枝莲纹绒花」,当时标价800块,被个穿汉服的女生砍到300块买走。
「买家说你卖假货,」男生掏出手机,微博热搜「汉服圈惊现形制警察」还挂在榜十,视频里穿马面裙的女生举着发钗对着镜头:「连绒花该用七道浆都不知道,也好意思自称手作?」
小满攥紧镊子,指甲掐进掌心。七道浆是绒花制作的古法,用鳔胶混合明矾调制,现代很少有人坚持——但她知道,因为奶奶临终前曾把她的手按在粘腻的浆盆里:「小满啊,绒花是长在人心里的,浆糊里浸着的是日月精魄。」
「我是文物修复专业的沈时寒,」男生突然摘下眼镜,指尖在镜片上快速擦拭,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突然褪去了层伪装,「故宫文物医院正在征集民间匠人,修复一批受损的明代绒花头面。」
他从帆布包里取出密封袋,里面躺着片蜷缩的「蝉翼绒」——用0.01毫米的铜丝裹蚕丝制成,薄如蝉翼却五百年不腐,边缘还留着被虫蛀的缺口。小满的呼吸骤然加快,这种技法只在奶奶留下的《蚕桑录》残页里见过。
「修复方案需要传统匠人参与,」沈时寒忽然凑近,雪松气息混着淡淡的墨香涌进鼻腔,「而你上周在跳蚤市场,用纳米防水喷雾处理过清代缎面绣片——这种把现代材料融入传统工艺的思路,正是我们需要的。」
小满猛地后退半步,撞到堆在墙角的纸箱。那些实验记录明明锁在床头柜最下层,这个男生究竟调查过多少?
手机在桌上震动,短视频平台推送新消息:「您的账号『绒花小筑』因用户举报,已限制直播功能。」她盯着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突然想起奶奶火化那天,文物局的人来抄家,说她们家私藏「国家二级文物」,那些装着绒花的檀木匣子被逐个贴上封条。
「合作条件很简单,」沈时寒从口袋里摸出张门禁卡,「我帮你撤销举报,恢复直播权限。你每周去故宫文物医院,参与『明定陵孝端皇后凤冠修复项目』。」
他转身时,卫衣下摆掀起道角,露出后腰上浅褐色的蝶形胎记——和《蚕桑录》残页上的暗纹一模一样。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的胡话:「凤冠上的绒花要开了,沈家的孩子该来了......」
缝纫机的电源还没拔,线头在风里轻轻摇晃。小满捡起那支断成两截的绒花发钗,断裂处露出的铜丝泛着冷光,像道横在时光里的裂缝。她忽然想起《蚕桑录》里的一句话:「绒花断,经纬连,五百年后见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