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的海风裹挟着咸湿气息穿过敞开的落地窗，白色纱帘如幽灵般飘舞。我站在阳台上，俯瞰着下方蔚蓝的地中海。阳光刺得眼睛发痛，但我固执地不肯眨眼——仿佛一闭眼，陆钰尘就会再次消失在那片刺目的白色中。
"景宝。"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让出半个位置。陆钰尘的手臂环上我的腰，下巴抵在我肩头。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棉质T恤传来，比常人略高，像个小火炉。
"又做噩梦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我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素戒。戒指内圈刻着那句誓言，已经成了我的护身符。
"只是...不习惯这么安静的地方。"
陆钰尘轻笑一声，温热的鼻息拂过我耳畔："安静不好吗？"
好，当然好。比起瑞士雪山上那场生死时速，比起格施塔德实验室里的惊心动魄，尼斯这个安全屋简直像天堂。但正是这种平静让我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藏着看不见的暗涌。
"我查过了，"陆钰尘似乎感知到我的忧虑，手指轻轻描摹我腰间新出现的蓝光纹路，"方圆五公里内没有可疑信号。陆家的触角暂时伸不到这里。"
我转身面对他。晨光中，陆钰尘的异色双瞳呈现出惊人的美感——左眼是深邃的靛蓝，右眼则是琥珀般的金褐。自从基因链接完成，这双眼睛的颜色变得更加鲜明，像是被某种力量强化了。
"我不是担心陆家，"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是担心这个。"
我的指尖轻触他颈侧同样发光的纹路。那些曾经暗淡的蓝光现在活跃得不可思议，在我们相触时甚至会微微脉动，像有生命一般。
陆钰尘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掌心贴在他心口。隔着皮肤，我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与我的节奏微妙地同步着。
"母亲们的设计很完美，"他低声说，"链接不是诅咒，景宝。是礼物。"
我咬住下唇。理智上我明白这个道理，但身体里突然多出的"另一个存在感"依然让我无所适从。尤其是在夜晚，当链接变得格外清晰时，我甚至能感知到陆钰尘梦境中的片段。
"饿了吗？"陆钰尘突然转移话题，拇指擦过我的嘴角，"我煎了可丽饼。"
我挑眉："你会做饭？"
"生存技能之一。"他耸耸肩，异色双瞳中闪过一丝狡黠，"虽然味道可能不如你妈妈做的。"
提到母亲，我的心猛地一缩。链接那端传来陆钰尘安抚的情绪波动，温暖如阳光下的海水。
厨房里飘着黄油和焦糖的甜香。陆钰尘确实煎了可丽饼——形状不太规整，但金黄的色泽看起来相当诱人。他甚至还准备了鲜奶油和草莓酱。
"安全屋储备这么齐全？"我拿起叉子，戳了戳盘子里微微颤动的奶油。
陆钰尘在我对面坐下，长腿在桌下不经意地碰到我的："我每周都会让人补充物资。以防...突然需要避难。"
这个回答让我喉咙发紧。陆钰尘过去十年里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永远准备着逃亡，永远警惕着危险。而现在，我成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变数，唯一让他放下戒备的存在。
"好吃吗？"他注视着我的第一口。
奶油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我们从瑞士逃亡以来第一顿正经的早餐。过去48小时里，我们忙着处理伤口、熟悉安全屋、检查防御系统...甚至没时间好好吃顿饭。
"今天有什么计划？"我问，叉子划过可丽饼松软的表面。
陆钰尘啜饮着黑咖啡："带你去看个地方。"
"外面安全吗？"
"尼斯有上百万游客，"他放下杯子，嘴角微扬，"我们只需要...融入人群。"
两小时后，我站在尼斯老城蜿蜒的小巷里，仰头望着五彩斑斓的建筑外墙。阳光透过拱形走廊的间隙洒落，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陆钰尘走在我身侧，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度假游客——如果忽略他过于挺拔的身姿和偶尔警觉扫视四周的眼神。
"这里。"他带我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古董店前。
橱窗里陈列着各式怀表，在阳光下闪烁着古旧的光芒。我的呼吸一滞——其中一只与母亲留给我的那对怀表极为相似。
"你早就知道这家店？"我小声问。
陆钰尘推开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母亲曾经来过。"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木头和金属氧化的气味。柜台后坐着一位白发老人，鼻梁上架着放大镜，正在修理一只精巧的座钟。
"Bonjour,"老人头也不抬地说。
陆钰尘用流利的法语回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柜台上——是那对古董怀表中的一个。老人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怀表的瞬间亮了起来。
他们快速交谈着，法语对我来说太过陌生，只能捕捉到几个熟悉的词："母亲"、"实验"、"危险"。链接那端，陆钰尘的情绪变得紧绷而专注。
老人突然转向我，目光锐利如鹰。他说了句什么，陆钰尘点点头，然后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给他看看你的纹路。"
我犹豫了一下，卷起左袖。自从基因链接完成，我手臂内侧出现了与陆钰尘对称的蓝光纹路，像某种神秘的电路图。
老人的手指颤抖着触碰那些纹路，用法语喃喃自语。然后他转身走向后屋，示意我们跟上。
后屋比前店更加拥挤，墙上挂满了各种钟表零件和泛黄的图纸。老人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陆钰尘。
"他说这是母亲留给我们的，"陆钰尘低声翻译，"最后的保险。"
木盒里是一枚小小的金属片，上面蚀刻着复杂的图案。我凑近观察，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那些线条与我和陆钰尘身上的蓝光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我轻声问。
老人说了很长一段话，陆钰尘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老人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两位年轻的女性站在埃兹山顶的植物园里，背景是蔚蓝的地中海。即使隔着二十年的时光，我也一眼认出了母亲和陆钰尘的母亲。
"她们来过这里，"陆钰尘的声音有些发紧，"在实验开始前。"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当合二为一时，时间开始流动。——L&S"
不是L&J，而是L&S。S是谁？我的母亲姓景，陆钰尘的母亲姓陆，这个S从何而来？
老人又说了什么，这次陆钰尘明显僵住了。链接那端传来一阵强烈的情绪波动——震惊、困惑，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他说什么？"我急切地问。
陆钰尘转向我，异色双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他说...我们不是第一对。"
回安全屋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陆钰尘的手始终紧握着我的，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地中海午后的阳光依然明媚，却驱散不了笼罩在我们心头的阴影。
"什么意思，我们不是第一对？"一进门，我就忍不住问道。
陆钰尘将木盒放在茶几上，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母亲们之前还有实验对象。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我皱眉，"然后呢？"
"失败了。"他的声音低沉，"基因崩溃，两人都没活过二十岁。"
这个答案像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我踉跄后退，跌坐在沙发边缘。陆钰尘立刻来到我身边，手掌贴上我的后颈。
"但我们不一样，"他坚定地说，"母亲们改进了技术。而且..."
"而且什么？"
陆钰尘犹豫了一下，异色双瞳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老人说，那对双胞胎是克隆体。我们...是自然孕育的。"
这个信息让我胃部一阵绞痛。克隆？母亲们究竟在进行什么样的实验？而那个神秘的"S"又是谁？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我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老人还说了什么？"
陆钰尘摇摇头："他知道的有限。但他给了我们这个——"他指向木盒里的金属片，"说能帮我们找到答案。"
我拿起那枚金属片，对着阳光仔细观察。那些纹路确实与我们身上的蓝光图案一致，但更加复杂精细。当我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某个节点时，金属片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投影出一段全息影像——坐标。
"这是...埃兹？"我辨认出那个著名的山顶小镇。
陆钰尘凑近查看："植物园。照片上的地方。"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答案就在那里，等待了二十年。
"明天去？"我问。
陆钰尘刚要点头，突然僵住了。他的异色双瞳骤然收缩，身体如猎豹般绷紧。链接那端传来强烈的警报信号。
"有人触动了外围防御，"他压低声音，"东侧围墙。"
我立刻进入警戒状态，从沙发垫下摸出手枪。陆钰尘做了个手势，示意我留在原地，自己悄无声息地滑向监控屏幕。
安全屋的监控系统连接着八个隐藏摄像头，覆盖了建筑四周所有角度。陆钰尘快速切换画面，最后停在了东侧围墙的视角——一个黑影正敏捷地翻越栅栏。
"不是陆家的人，"陆钰尘低声说，"动作太专业了。"
我心头一紧："周临的克隆体？"
"可能。"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准备好手环。"
我摸了摸腕上的空间跳跃装置，心跳如擂鼓。上次使用后的眩晕感还记忆犹新，但总比面对那些杀人机器强。
陆钰尘从武器柜里取出两把造型奇特的手枪，递给我一把："新型号，能干扰他们的神经链接。"
我接过枪，沉甸甸的手感让人安心。就在这时，监控屏幕上的黑影突然抬头，直视摄像头——金发马尾，冷峻的面容，与格施塔德袭击我们的女克隆体一模一样。
"她发现我们了。"陆钰尘关闭监控，迅速制定计划，"后门，摩托车，三分钟。"
我点点头，跟着他快速穿过走廊。安全屋的后门隐藏在书房的书架后，通向一个隐蔽的车库。陆钰尘按下隐藏开关，书架无声滑开——
一把匕首破空而来，深深扎入陆钰尘的肩膀。
"陆钰尘！"我惊呼出声，举枪对准袭击者。
金发女克隆体站在车库中央，手里把玩着另一把匕首。她的动作优雅而致命，像只准备扑杀的猎豹。
"目标确认，"她机械地重复着格施塔德时的台词，"执行回收程序。"
陆钰尘咬牙拔出肩上的匕首，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白T恤。链接那端传来的不是疼痛，而是冰冷的愤怒。
"景宝，手环，"他低声提醒，"设定埃兹坐标。"
我悄悄调整腕上的装置，同时保持枪口对准女克隆体。她的目光在我和陆钰尘之间游移，似乎在评估威胁等级。
"你们逃不掉的，"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实验体必须回收。"
"我们不是实验体，"我厉声反驳，"我们是人！"
女克隆体歪了歪头，这个近乎天真的动作与她冷酷的眼神形成诡异反差："人？不。你们是财产。陆家的财产。"
这句话触动了某个开关。陆钰尘突然暴起，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他的拳头击中女克隆体的腹部，同时另一只手精准地劈向她持刀的手腕。
女克隆体踉跄后退，但很快调整姿势反击。她的动作同样迅捷，匕首划破空气发出尖啸。陆钰尘侧身闪避，但仍被划破了脸颊。
鲜血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但陆钰尘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异色双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蓝光纹路在皮肤下剧烈脉动。
我趁机绕到侧面，举枪瞄准："陆钰尘，低头！"
他瞬间俯身，我的子弹擦着他的发梢射向女克隆体。特制弹头在她胸前炸开一团蓝色电光，让她动作一滞。
"摩托车！"陆钰尘抓住这个机会，拽着我冲向车库角落的重型机车。
女克隆体很快从电击干扰中恢复，匕首脱手而出，直奔我的后心。陆钰尘猛地将我推开，刀刃深深扎入他的后背。
"陆钰尘！"我心脏几乎停跳。
他闷哼一声，但仍坚持发动了摩托车："上来！"
我跳上后座，紧紧抱住他的腰。女克隆体已经拔出另一把武器，但为时已晚——陆钰尘油门到底，机车如离弦之箭冲出车库。
就在我们冲出安全屋范围的瞬间，我按下了手环的启动键。熟悉的扭曲感袭来，世界再次变成模糊的色块。我死死抱住陆钰尘，感受着他温热的血液浸透我的衣袖。
当空间重新稳定时，我们已经站在埃兹山顶植物园的入口处。夕阳将整个地中海染成金色，远处的尼斯城像玩具模型般渺小。
陆钰尘踉跄了一下，我赶紧扶住他。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因失血而发青。
"你需要医生，"我颤抖着说，手忙脚乱地检查他的伤口。
陆钰尘摇摇头，勉强站直身体："先...找到母亲们留下的东西。"
我拗不过他，只好搀扶着他向植物园深处走去。根据金属片的指引，我们的目的地是园内著名的仙人掌区——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角落，高大的仙人掌像沉默的守卫般矗立着。
金属片在接近某株特别高大的仙人掌时开始发烫。我小心地摸索着仙人掌的基部，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凹槽。金属片完美地嵌入其中，伴随着机械运转的轻响，仙人掌旁边的石板地面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又一个秘密基地？"我苦笑着看向陆钰尘。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母亲们...很谨慎。"
阶梯尽头是一个小型地下室，墙壁上贴满了研究笔记和基因图谱。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老式投影仪，旁边是几张泛黄的照片。
我扶着陆钰尘坐下，迅速找到急救箱处理他的伤口。匕首造成的伤害不算致命，但失血已经让他虚弱不堪。
"别动，"我轻声呵斥他试图起身的动作，"让我看看这个。"
投影仪旁的照片上是母亲和陆钰尘的母亲，还有第三位女性——金发碧眼，面容冷峻。照片背面写着："最终阶段，L&S&C"。
"C..."我喃喃自语，"克隆的原型？"
陆钰尘虚弱地点点头："周临...可能是根据她设计的。"
这个发现让我胃部一阵绞痛。如果周临是克隆体，那么追杀我们的女克隆体就是她的"姐妹"。而这一切，都源于照片上这个神秘的"C"。
我启动投影仪，墙面上出现了一段全息录像。这次是三位女性一起出现，神情严肃。
"如果你们看到这个，说明实验成功了，"我的母亲说，"也说明陆家开始追捕你们。"
陆钰尘的母亲接着说："Cecilia是我们最初的原型，也是最大的错误。"
第三位女性——Cecilia——冷冷地补充："双胞胎实验失败后，陆家决定转向克隆技术。我是第一个成功的样本，也是最后一个。"
录像解释了整个项目的来龙去脉：最初是为了治愈某种遗传疾病，后来被陆家武器化。三位女性试图反抗，但只有两人成功逃脱，带走了关键的研究数据和那对怀表。
"Cecilia选择留下，"母亲的声音带着悲伤，"她认为能控制局面..."
"但我失败了，"Cecilia面无表情地说，"现在陆家已经掌握了量产克隆体的技术。你们必须阻止他们。"
录像的最后，母亲们给出了一个坐标——位于地中海的某个小岛，陆家的秘密研究基地。
"所有答案都在那里，"陆钰尘的母亲说，"也是唯一能彻底解除威胁的地方。"
录像结束，房间陷入沉默。陆钰尘的呼吸变得平稳，链接那端传来坚定的决心。
"我们得去那个岛，"他说，异色双瞳在昏暗的地下室中闪闪发亮。
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蓝光纹路在我们相触的皮肤上脉动："一起。"
母亲们的影像在墙上渐渐淡去，最后消失的是那句熟悉的誓言："当合二为一时，时间开始流动。"
而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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