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开始接触各种知识的时候,它们如同潮水一样将我埋没。我这才意识到,我之前是多么无知,我的生活是多么单调。但好在,从此以后,我拥有求知的热情,拥有探索的勇气,拥有自由的思想。
——夏洛特·梅内特拉
夏洛特攥着好不容易攒下的零用钱,指尖微微发颤。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迈进面包店或裁缝铺,而是径直走向书店,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本泛黄的《百科全书》第二卷和第三卷。
她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笃定,她要明白更多,了解更多。
她并不能完全理解书里面的文字,有些段落,她甚至要读到三遍以上,才能勉强理解其中的含义。
她的血液在体内奔涌,发出无声的咆哮,那是一种对知识的急切渴望;思绪如潮水般翻腾,一次次冲击着她内心的堤岸,呼唤着更多的书籍来填补空虚。
日复一日的绣花、烹饪、礼仪课和舞步练习,曾经令她满足的小事,如今却显得苍白无力,如同干涸的河床无法承载流动的生命。
她不愿再做一个无知的巴黎小姐,只想用自己的双眼去看清这座城市的变化。
热点、新闻、焦点、变化。夏洛特的关注从绣花转向巴黎口中热议的话题。
书中的话,让她理解以前不理解的词汇,她发现了巴黎的另外一面。
泡沫之后的信贷,风口浪尖的王室。不断高涨的物价,遭受冲击的商铺。街头角落的弃婴,着装精致的贵族。突然关停的报刊,大洋彼岸的战争。
今天,叔叔又端着酒杯,滔滔不绝地谈论起税收法令。夏洛特没有像以往那样躲回房间,而是一反常态,手里拿着毛线坐在客厅里,耳朵竖得笔直。
“听说要建个什么贴现银行,说是用来筹集紧急资金。”叔叔的声音洪亮刺耳,即使她不想听,也遮掩不住,“哼,说得漂亮!等危急时刻一到,怕不是又要加税!”
“呵,那帮贵族握着免税权,军役税都不用缴纳,哪知道我们平民税负有多重!”留着络腮胡的客人拍桌而起,语调中带着浓烈的不屑。
“前几天我去了布列塔尼,你们猜那边的农民要交多少税?百分之二十五!我可没把盐税、包税算到里面去。”
夏洛特手上的针线停下片刻,兰斯和巴黎的税率真的有差别吗?她记不清了,但她记得运送至巴黎的货物都要额外缴纳关卡税。想到这里,她不禁皱了皱眉,从理性的角度看——太荒唐了。
“倒是最近改革劳役税和废除行会的呼声挺高,”鹰钩鼻的客人笑着插了一句。
“也算是个好消息吧,那些垄断手工技术的行会早就该取缔了!”
“呵,等教士和贵族也开始普遍纳税再说吧!他们现在只纳1/20税和人头税,还用各种手段逃避,”络腮胡哼了一声,语气充满嘲讽,“据说这次改革是为了挽救信贷危机,还取消了城市的粮食税,可谁知道能不能兑现承诺?”
夏洛特默默思索着。最近住在阁楼里的木匠也提过这些事情,他们不少人对此表示不满,认为熬过今年成为行会师傅就算熬出头了。
各手工业都有自己的汗水,行会师父挣的比普通手工业从业者要多很多。
至于普遍纳税……夏洛特并非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被提起。
所谓的普遍纳税听起来美好,但第一等级的教士和第二等级的贵族真会接受吗?他们好像有免军役税的特权。
“其实最好的就是自由贸易嘛,以前限制这个限制那个的,自由贸易才是必须的,去年放开后,大家都挣到了,对吧。”叔叔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音中透着兴奋,脸色因为酒精和激动变得通红。
“有点冲击,但总体看挣了很多,”客人也认可叔叔的话,“杜尔哥法令里的这一条,才是真正的改革。”
“说什么会按时偿债,国债都这样了,谁还信,当初多少人陪的倾家荡产。”
夏洛特放下手中的毛线,专心致志听着叔叔和客人们的谈话。
财政总监杜尔哥在年初提到过六项法令,涉及到道路税、自由贸易、取消行会等诸多方面,夏洛特恨自己以前没有关注过这些,现在理解起来,竟然都有困难,何况参与到叔叔和客人的讨论中。
不算领主捐税和什一税,夏洛特知道要缴纳的直接税有军役税、1/20税、人头税,间接税有道路税、城市粮食税、关卡税和盐税,以及一些直接向包税官缴纳的税款。
她想不通,六项法令都针对哪些税收做出了调整,还有最近在争吵的,美洲地区和它们的宗主国英吉利之间的矛盾,王国会介入吗?
王国刚刚输掉了和英吉利的七年战争。
以及国债,为什么大家不信任王国发行的国债了?她似乎听父亲说过,什么密西西比泡沫,幸好他们家提早抽身才没有赔钱。但什么是密西西比泡沫?
叔叔和母亲不会向她详细解释这些复杂的问题。夏洛特决定去找杜尔多问问清楚。
坐在路易大王学院前的台阶上,她耐心等待着杜尔多的身影出现。
“香槟之都的夏洛特?你是在等杜尔多吗?”
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头,是卡米耶·德穆兰。尽管双方仅有几面之缘,但夏洛特向来不是拘谨的人,站起身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的,卡米耶先生。我有些事情想问杜尔多。”
“哦?什么事?他今天课程很多,我可以帮你转告他。”德穆兰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关于最近的财政总监杜尔哥的做出改革。”夏洛特把自己的时候问题总结到一起,“我觉得这样的改革或许能改变一些现状,但我怀疑其中会遇到很大的阻力。”
夏洛特话音刚落,德穆兰的目光忽然移向远处,随即伸手搭在她的肩上,“稍等一下——”他朝迎面走来的两人招呼道,“马利西米连,罗伯特,我跟杜尔多的朋友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