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土地生产物看作各国收入及财富的唯一来源或主要来源——亚当·斯密对重农主义的概括。
杜尔哥试图预先采取法/国/革/命的措施。
——思想/导/师
财政总监杜尔哥被免职了,新任财政总监的任命会在近期公布,夏洛特从报纸上看到这条消息时,没有丝毫意外。
咖啡馆里的谈话已经让她明确,凡尔赛宫的廷臣和贵族为了维持特权,高等法院内的“穿袍贵族”为了保持官位,双方为了自己的利益联合在一起,改革注定失败。
此时的夏洛特还不知道,凡尔赛宫里面的王后,也对时局发挥着自己的影响。
她捏紧了报纸的页脚,靠着墙壁坐在床上,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流下,啪嗒一声,低落在报纸上面,油墨晕开,糊住了标题上的大字。
哭什么呀,夏洛特·梅内特拉。
她不知道,她只是想哭,哭费尽心思挽救局面的人被抛弃,哭不知道未来有谁来担负起为破碎体系打上补丁的重任,哭她明明开始清醒,但和一无所知没什么区别的悲哀。
她怎么不知道,杜尔哥的改革,是为了挽救面临危机,国库空虚的王国!但有什么用,她一个普通的商户女儿,一个第三阶级的少女,她能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难不成她要去到处对人说,杜尔哥的改革能挽救王国?
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不会考虑未来,他们只会考虑如何填饱肚子。
但其他人呢,尊贵的第二等级贵族,机敏的巴黎城中富商,表面上沉默的教廷,甚至包括一些富有学识的律师、哲人、法官,又不止有她一个人明白,可谁都改变不了杜尔哥落幕的结局。
甚至有些人,推动杜尔哥的落幕,为什么呀,杜尔哥的改革,对他们也有好处,难道王国的债务危机和财政危机持续下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自己的利益,可以大过王国的利益吗?王国情况恶化,对自己的利益没有损害吗?
恍恍惚惚走出家门的夏洛特并不知道,落幕的不只有杜尔哥,还有重农主义。就在今年,一本书会开始席卷全球,让完成自己使命的重农主义走入历史。
夏洛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好像是一条小巷。她对巴黎的街道不是十分熟悉,幸好她没有什么路痴的毛病,母亲也放心她独自一人在附近散步。
周围洋溢着欢快的歌声,其间夹杂着几声婴儿的啼哭,为这热闹的场景增添了一丝诡异。年轻的少女们手持鲜花,妆容明艳动人,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的慵懒地靠在墙边,有的则趴在窗户上,冲着路过的行人挥手致意,眉眼间满是青春的活力与张扬。
“小妹妹,你不该来这里,”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姐姐拉住夏洛特的手臂,将她往巷子外面拽,力道不大,但不容抗拒,“天色已经很晚了,该回家了。”
夏洛特刚想呼叫,却突然闭上了嘴。她并非一无所知的少女了,她大概明白,自己来到了哪里。
生存是生命的本能,她没说什么,跟着拽住自己的姐姐往外走。
“你不是杜尔多的那个朋友吗,你怎么在这里?”是有过交往的罗伯特·伯恩,因为杜尔多和卡米耶,夏洛特跟罗伯特也见了好几次面,关系不算亲近但也不陌生。对方疑惑看向她,随后跟拽着她的金发姐姐说了什么。
金发姐姐松开手,往巷子深处走去,如今尚未黑天,但里面灯火明亮,夏洛特想要拦住这个姐姐,她觉得,里面再亮,也是黑的。
但她没有立场,没有理由,她拦住了又如何,她给不了金发的姐姐生存所需。
夏洛特跟在罗伯特的后面,她有好多的问题想问,但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问出去。
“想说什么就说吧,”罗伯特察觉到她的心思。
“我想问——”夏洛特话到嘴边,本打算询问这个巷子的情况,却在最后一刻转了念头,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杜尔哥的下台后,那些改革,还会再来一次,还有可能成功吗?”
“不可能,触及制/度的变革,很难成功。”
干脆了当的答复让夏洛特心头一痛,不可能,对呀,不可能,人们在自己的利益面前,抛弃整体的利益,在当下的利益面前,抛弃长远的利益。
“那,没有其他更温和的手段,来处理债务危机吗?”她满怀希冀,期待一个答案。
“比如?”
夏洛特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方法:“比如,减少王室的支出,嗯,从这里开始逐步改革?”
王后的奢靡连她都知道。
“夏洛特,”罗伯特停下脚步,将夏洛特拉到没有人僻静的角落,警惕看着附近的行人,压低声音,“改革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比如你可以把改革理解为装修一个房子,它可以让房子更加舒适,可以修补墙上的漏洞,但是,如果房梁已经被虫子蚕食一空,那么它无法处理。”
夏洛特茫然点了点头,她好似明白,又好似和这句话的真谛之间,隔着一层迷雾。
“那么,就要放弃吗,这不会更严重吗?”她问出口,声音隐隐带着不甘和哽咽。
“会有其他办法的,房子的本质是给人居住的。”
罗伯特没有说其他办法是什么,夏洛特想了想,没想出来,但也没继续问。
街上越来越热闹,罗伯特送夏洛特到了离她家还有一个拐角的地方:“你很聪明,夏洛特,我想,你应该有兴趣阅读洛克、孟德斯鸠、伏尔泰、卢梭等人的书籍……夏洛特,去书里面找答案吧。”
孟德斯鸠和伏尔泰的名字夏洛特并不陌生,洛克的名字《百科全书》中也有提及,卢梭……夏洛特想到先前杜尔多和罗伯斯庇尔复杂的表情。
“不过,安全起见,卢梭的书,不要去看,”罗伯特对上夏洛特疑惑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房子倒塌,现在的你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房子倒塌吗?
回到家的夏洛特盯着墙壁上的一个小洞,想着罗伯特的话。
如果是一个小洞,那么可以修补。
如果房梁都被腐朽了,好像只能拆了重建。
老人都说,房梁的腐朽是缓慢的,当发现时已经无法挽回,只等着一个时机,或许是一次晃动,或许是有人想要修复,就会直接断裂。
不知为何,夏洛特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改革都解决不了问题,那该怎么办。
难道要放任不管吗——这显然不行。
————杜尔哥的六项法令·完
(补充:杜尔哥,重农学派代表人物,边际收益递减规律的首提者,完善重农学派创始人魁奈的经济理论。他的改革失败不能抹除他对于经济学体系发展的贡献。)
(这一年《国富论》出版,魁奈去世,杜尔哥下台,重农学派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重商主义开始兴起,后期重农学派有过几次回光返照(?),但也再无任何发展了。)
(杜尔哥属于旧制度上璀璨的明珠,他的改革很精彩,但我本身对经济史和理论性的经济知识了解很少,他的文集我基本上看不懂,所以这一段写的我自己也不满意——如果有机会,我或许会补充几章来详细讲述他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