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依其理性以认识自然，也依其理性以改造社会。发扬理性，就是推动历史；蒙蔽理性，就是阻碍进步
——伏尔泰
路易大王学院。
空出来的教室内，杜尔多听着罗伯特说完他会夏洛特的偶遇，眉头从舒展变成皱起，他的手指有节奏敲击着桌子：“你不应该告诉她这些，她跟你不一样。”
罗伯特听出了杜尔多嘴里的埋怨：“是你先给她《百科全书》的，你将她从蒙昧的黑暗中拉到理性的光明里，她从昏睡中清醒，你觉得她会愿意装作一无所知，再次睡过去？”
“我只是想让她了解科学！”杜尔多的声音大了一点，“我可不会给她推荐什么卢梭的书籍，卢梭的一切都过于激进，与当下格格不入。”
二人的争吵引来坐在一旁写文章的罗伯斯庇尔和卡米耶·德穆兰的注意，二人抬头看过来，杜尔多做出一个抱歉的手势，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她以后会嫁给贵族，她不需要对理性和自由的追求与狂热，她只需要浅浅了解一些科学知识，以参与到一些自/由派贵族夫人的讨论中就行。”
罗伯特听到杜尔多说出的第一句话，不禁一愣，作为律师之家出身的他，很难理解商人群体对于贵族爵位的向往，下一秒，他反应了过来。
“人可以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没有人规定富商的女儿必须嫁给贵族，理性推动了我们的进步，也呼唤着人们的醒来，杜尔多，我会去告诉夏洛特她该知道的一切，一个苏醒的人，不该再次昏睡。”
“她必须嫁给贵族，就像我也会想方设法和贵族淑女联姻，”杜尔多靠在椅子上，“你不理解我们，你告诉她太多就是害她。”
“我不理解？”罗伯特站起身来，“我是不理解你！但我比你理解天赋人/权和理性的可贵。”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去，杜尔多将手里的笔猛摔在桌子上，快步追上罗伯特。德穆兰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罗伯斯庇尔，小声开口：“马利西米连，要出去看看吗？他们之间不应该这么轻易爆发争吵的。”
罗伯斯庇尔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专心完成手下的文章。
“月光之影”咖啡馆中，突然被罗伯特喊出家门的夏洛特手里握着温热的咖啡，身上穿着巴黎时兴的裙装，听完罗伯特的话之后，额头上的冷汗和暑气催出的汗水混在一起。
夏洛特想着罗伯特刚刚说过的话。
是两度入狱的伏尔泰，带回英吉利的文化和思想，不遗余力支持年轻的思想家撰写《百科全书》。
是面临巨大压力的狄德罗，依旧完成了对《百科全书》的编撰，向社会传播知识。
是和友人决裂，独自居住的卢梭，所写书籍多次被焚烧，但依旧笔耕不辍。
是有识之士们一同写就的《百科全书》，多次封禁，历经21年才完成出版，至今仍在增补。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正因如此，直面风险才更显可贵。
夏洛特咽下口水，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是想告诉我，我所能接触到的知识，是一群人冒着风险告诉人们的吗？”
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百科全书》被封禁，她不会去阅读。
“不，我是想告诉你，我们哪怕肉体被社会关系束缚，被禁锢，我们的思想依旧保持自由。”
罗伯特的声音不大，但坚定有力。
“无论何时，科学和理性都会带给我们光明，这些光明，也会在未来，驱散蒙昧的黑暗。”
法语中，启蒙的本义为光明。
“我们对自由的向往，不会因为我们的身份、地位、财富和学识发生改变。”
夏洛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发抖，她闭上眼睛，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比平常小了很多：“我知道了，但罗伯特，我不能做出……影响我未来婚事的事情。”
话音刚落，夏洛特便将手中的咖啡杯举至唇边，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未能压下她内心的波澜。她迅速站起身，像是在逃离什么无形的追捕。
“夏洛特！”罗伯特伸手拽住夏洛特的手腕，压着自己的声音，“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夏洛特·梅内特拉的想法？”
夏洛特没有回答罗伯特，直接甩开他的手，回到家中。
她不是什么伟大无私的人，不是什么坚定的学者。
她将《百科全书》翻开，试图找到探索知识的欢喜，最后她将书籍摔到床上。
她想要去了解，但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她向往光明，但她不敢迈过光明前的荆棘。
她有过一场幻梦，但现在梦境醒来，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眼前的现实。她将手放在《百科全书》上，犹豫片刻后翻开。
——仅此而已，她不会再去买其他的书籍了。
三天后，罗伯特托杜尔多转交给夏洛特一本隐去作者姓名和书籍名的手抄本《哲学通信》和《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被杜尔多拒绝后，他转而委托卡米耶。
“如果她拿到书后，向教廷举报你呢？”卡米耶的问题很现实，这几天杜尔多和罗伯特几乎没有私下相处，二人间矛盾的根源是什么很明确。
“将人叫醒，让他们恢复理智，找回理性，不用考虑他们之后是否会装睡。”
罗伯特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卡米耶想起罗伯特在学校里也经常将封禁的书交给其他人，以及他的一些言论，不由担心看向自己的好友：“你太激进了，罗伯特。”
《哲学通信》里面描写的英吉利将夏洛特吸引住，这本她早就听闻，但现在才读到的书，不断冲击着她的观念。
一周后，夏洛特找罗伯特买了《百科全书》新的一卷。
“夏洛特，我并不介意你这么做，”杜尔多皱着眉看她。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所喜爱的思想的自由。”
她是夏洛特·梅内特拉。
她也是夏洛特。
——从今天开始，挣开思想的束缚，赐予自己一场美梦，待将来于现实中沉沦时，也可慢慢品味。
————未完待续·启蒙思想（上）
（一个有意思的事情，生前不对付的伏尔泰和卢梭，死后在先贤祠里是挨着的……）
（对于第三等级想要成为贵族，一般是以商人为主，律师和行会师父们不是十分热衷，当时商人是有一点点受人歧视的，认为他们过于逐利，不关心文化）
（一个小吐槽，法/革的历史细节又乱又难找，我打算稍微ooc一下了，一些找不到这段时间在哪里的人都让他们来下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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