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款，1777年到1781年，5.1亿里弗。”
卡米耶·德穆兰将笔猛地掷在桌上，手腕轻轻转动了几下以缓解久书的酸痛。他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散乱堆积的报纸，从各版面裁剪下来的碎片随之微微颤动。
算债务真累，他是搞不懂夏洛特和露西尔是有多大的热情，能对着一堆乱七八糟中还互相关联的数字，一一核对。
“我算出来也是这个数字，”夏洛特抓着头发，将所有找到跟外债的小报一推，“一半以上年利率超过10%，二十年……”
夏洛特斟酌了一下词汇，根据内克公开发表的《上疏》里面的信息，选择合适的时间长度判断：“二十年内需要偿还完成的短期借贷。”
“还要继续算吗？”
夏洛特帮着露西尔填好简易的资产负债表，拿着手里的《上疏》，核对内容填写的内容。
“需要算的话，我可以继续帮忙，反正这段时间学校没任何事情。”
露西尔抓过上疏扫了一眼，看向卡米耶：“算下每年要偿还的债务利息，你应该会吧。”
桌子上一片狼藉，堆满了三人计算王国1777年到1781年花费支出的演草纸，一张纸滑下来，落到伊芙琳的脚边，她看了看残局，抱着诗集拉远了和朋友间的距离。
跟数学有关的东西，真是让人头疼。
“我说，你们三个至于吗？内克的《上疏》里面，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一年内收入比开支多出1000万里弗。”
一周前，内克公开发表《上疏》，公开披露法国王室财政状况资产负债表。说明在三年的战争和不增税的情况下，国家的正常收入比正常开支多出1000万里弗左右。
夏洛特和露西尔没有回答伊芙琳的话，二人看了眼连连摆手的罗伯特，和抱着诗集不放的伊芙琳，并没有把这两位好友也拉进计算的混局。
“不用算了，”大概估算完1778年的利息，露西尔将桌面上的草稿规整到一起，拿起纸来，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字迹。
“利息的支出算在了正常开支里面，但本金没有。”
露西尔的字迹很工整，笔锋转折划过的圈，几乎是同样的大小，字母规规矩矩写在格子内，一目了然。
卡米耶和罗伯特都在学校内学过基本的金融和经济知识，对填写收支的表格并不陌生。
伊芙琳敲了敲罗伯特的肩膀，让对方递给自己一本上疏：“为什么你们算出来的结果，是收入不足以抵消支出，但内克的写的是略有盈余。”
夏洛特手中捏着一张1779年，巴黎高等法院注册内克法令，为美洲战争筹集资金，从而发行国债的报道。
“战争属于非正常支出，《上疏》只记录正常支出。”
“战争还是非正常的？七年战争刚结束就去美洲打，边境上也没有太消停的时候。金融家就是这么玩弄财务支出的吗？”
“噗，咳咳咳，”罗伯特被伊芙琳直白的话弄到直咳嗽，“虽然话可以这么说，但要是真把战争的花销一并公布出来，公众会质疑介入战争的合理性，以及王国会不会破产。”
夏洛特越看报表越皱眉，金融家和企业家们为了吸引市场投资，提振整个金融市场的信息，伪造报表上的一些细节是常有事情。
但在关系到王国生存的金融问题上动手脚的，上一个还是约翰·劳那个优秀的货币理论学家和实践疯子。
将印/度公司和皇/家银/行绑定，将个人的信誉和国债的信誉绑定，将股票和货币绑定，最后玩出一个巨大的密西西比泡沫，在摇摇欲坠的国债上狠狠踩上了一脚。
“现在贴现银行的运作，全靠着内克的个人信誉，他给了金融家信心，甚至能让荷/兰的投资者，放弃一贯对英/国公债的青睐，转向法/国市场。”
夏洛特看向露西尔：“这操作，和约翰·劳有几分相似。虽然不知道他发表《上疏》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在把自己个人，继续和国债乃至王国财政的信誉绑定。”
内克到底要干什么？《上疏》现在很火爆，当人们发现这位瑞典的财政总督查，能不靠增税支付正常支出还有盈余时，给了他“奇迹缔造者”的称号。
他目标肯定不是这个。
露西尔也不清楚《上疏》背后藏着作者什么样的目的。
“不会出现第二个约翰·劳，约翰·劳能一手操纵股票、国债、货币，在于他手里有垄断经营权。内克手里可没有这么大权力，他现在连枢密会议都进不去——”
“枢密会议！”
卡米耶的声音打断了露西尔的话，他脑子里灵光划过，迅速整合着自己知道的，有关内克的信息。
“内克想进入枢密会议，他要利用舆论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迫使国王同意让他参加枢密会议。”
“这不可能，他是个新/教/徒。”罗伯特直接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再说这东西你们三个都能看出问题，其他人看不出来吗？它都发行一周了。”
“要不我们写一个文章去投稿，揭露内克报表中的问题。”夏洛特提笔就要写，被露西尔摁住了手腕。
露西尔皱着眉：“你要是想被抓就直说，为什么现在没人反驳《上疏》，因为粉饰太平是各方的选择。”
“如果将真实情况公布出去，当初呼吁介入美洲的声音有多大，现在呼吁停战的声音就有多大，但现在不可能撤军，撤军后，我们什么投资都收不回来。”
卡米耶也劝到。
夏洛特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笔：“是我考虑欠周了。”
露西尔将算出来的数据丢在桌上，打算等走的时候一并带走，回家后扔给壁炉。
让其他人没想到的是，伊芙琳把表格和草稿纸收了起来，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她抬起头：“你们不披露，我来想办法将真相告知大众。”
“没有人有义务，为了他内克的名声，参与到危险的债务游戏中去。”
伊芙琳转身就走，离她最近的罗伯特伸手去抓她的衣带，只扯下来一条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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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1.关于内克的《上疏》，如果从要制造出舆论的角度来说，内克基本达到了他的目的，在此之后，他的个人信誉和国/家信誉等同，甚至以后每当有人抱怨财政问题，就有人说内克期间，一切都在控制内。）
（2.那从财政角度来说，《上疏》的作用或许没那么大了，披露花销是事实，但通过操作统计口径，给市场传递虚假信号，掩盖当时的财政问题也是事实。）
（3.从进入枢密会议角度来说，1781年没实现，但为他二次任职制造了舆论声势）
（3.为什么上疏发表的当年，甚至直到1789，都没人发现问题，反而是后来整理史料发现了。首先我不认为是当时人们不知道实际债务发行量，债务发行要通过高等法院的注册，这个有心收集是能找到数据的。那么所有人都在粉饰太平这个答案就很有可能了。）
（4.不担心有一天被揭露吗？或许是当时人们幻想，美洲战争获胜后，能通过跟美洲的贸易，以及美洲偿还战争支出，解决问题吧……而事实是两颗雷谁也帮不了谁，最后一颗被救了，一颗被炸了）
（5.约翰·劳（也可以翻译成约翰·罗）密西西比泡沫的缔造者，货币理论的提出者。从来没有任何一位经济学家，有机会像他一样，拿一个国/家来践行自己的经济理论。他坚信增发纸币-刺激经济-刺激货币需求；增发纸币-换成股票-抵消国债这两条自己创造的定论，但很可惜，理论不完善，结局也一团糟。）
（6.小吐槽，如果此时内克把所有的支出一起公布，或者法退出美洲战争，可能真的能救回来一点，内克能力是不错的，最起码比后面几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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