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冰冷,单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洁净感。丁程鑫闭着眼,但眼皮下眼珠在不安地转动。纯白的病房,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过于明亮,反而显得不真实。他像一片被强行粘合起来的薄冰,躺在那里,努力分辨着脑海里那些尖锐的、彼此冲撞的碎片。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带着滚烫的湿意
马嘉祺“阿程,喝点水?”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起他的后颈。
他下意识地顺从,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睁开眼,撞进一双布满红血丝、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期盼的眼睛里。那张脸很英俊,轮廓分明,只是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显得有些憔悴。
马嘉祺。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混乱的意识里激起一圈涟漪。他知道这个名字,应该知道。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回应,带着一种本能的亲近和依赖,但当他试图抓住这种感觉,想要追溯与之相关的画面时,却只捞起一片刺目的猩红——冰冷的金属椅,闪烁的红灯,束缚带勒进皮肤的剧痛,还有……简亓那张在幽蓝光芒下显得格外森然的脸!
丁程鑫“呃!”
丁程鑫猛地一颤,含在嘴里的水呛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逃离那只托着他后颈的手。
马嘉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像被冰冷的湖水淹没。他慌忙放下水杯,手僵在半空,不敢再触碰,眼神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措的痛苦。
马嘉祺“对、对不起,阿程……我不该……”
丁程鑫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他看着马嘉祺脸上受伤的表情,心脏某个地方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无比真实。
丁程鑫“没……没事……”
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丁程鑫“不是……你的错……”
他努力想解释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但大脑一片混沌,那血腥的画面再次翻涌上来,带着简亓冰冷的声音:“清除……抹掉……”他猛地闭紧眼睛,试图将那声音驱逐出去。
马嘉祺“阿程?”
马嘉祺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
丁程鑫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担忧的脸。混乱的情绪在撕扯他:本能想要靠近的温暖,和记忆碎片里尖锐的恐惧与痛苦。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像一只受惊后缩回壳里的蜗牛。
马嘉祺看着爱人重新封闭起来的样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默默拿起毛巾,轻轻擦拭丁程鑫呛咳时弄湿的衣襟,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他压抑的呼吸。
门被轻轻推开,宋亚轩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看到病房里的气氛,脚步顿了一下,对马嘉祺使了个眼色。
马嘉祺替丁程鑫掖好被角,低声道:
马嘉祺“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亚轩在,别怕。”
他深深地看了丁程鑫一眼,才起身跟宋亚轩走到病房外的走廊。
宋亚轩“他怎么样?”
宋亚轩压低声音,眉头紧锁。
马嘉祺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手用力搓了搓脸,仿佛想搓掉那份沉重。
马嘉祺“很不好。时好时坏。有时看我像看陌生人,有时又……好像记得一点什么,但更多的时候是被那些记忆碎片吓到。”
他想起丁程鑫刚才惊惧的样子,声音发涩,
马嘉祺“尤其是……关于简亓和那个机器的片段,特别清晰,特别……可怕。”
宋亚轩面色凝重,将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
宋亚轩“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初步的脑部扫描结果出来了。”
他翻开报告,指着几张复杂的影像图,
宋亚轩“你看这里,海马体和颞叶内侧区域,有明显的异常活跃信号,像是被强行干扰后又中断留下的‘疤痕’。医生推测,这就是记忆被强制删除和植入指令失败后造成的混乱源。那些他反复看到的可怕片段,很可能就是被删除程序切割得最厉害、也最顽固的部分,反而成了最鲜明的‘伤口记忆’。”
马嘉祺盯着那些代表着爱人脑部创伤的影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简亓的恶毒,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仅要夺走丁程鑫,还要彻底摧毁他存在的根基。
马嘉祺“能恢复吗?”
他问,声音干哑。
宋亚轩“医生说,大脑有惊人的自愈能力,尤其是对情感和深层记忆。”
宋亚轩语气带着谨慎的希望,
宋亚轩“但需要时间,需要安全的环境,需要……熟悉事物的引导。这个过程会很艰难,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宋亚轩“简亓留下的‘指令’,可能没有完全失效。就像一颗埋下的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触发。”
马嘉祺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地下室里,丁程鑫那空洞的眼神和冰冷的枪口。如果……如果那种状态再次出现?
马嘉祺“找到简亓了吗?”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
宋亚轩摇头,眼神锐利起来:
宋亚轩“那家伙像人间蒸发了。他最后启动的烟雾弹里含有强效神经抑制剂和干扰粒子,我们追踪的警犬和无人机都失效了。现场只提取到一些血迹,确认是他的。但他肯定有备用的安全屋和医疗资源。另外,”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宋亚轩“我们的人查到,简亓在出事前一周,通过海外匿名账户,高价购买了一批最新的神经信号干扰器和微型植入设备。他可能……还有后手。”
马嘉祺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恐惧和愤怒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简亓不会善罢甘休,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再次扑向阿程!
马嘉祺“帮我安排最好的神经科医生,还有心理医生。”
马嘉祺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马嘉祺“另外,这层楼的安全级别提到最高,除了你和医生护士,任何人不得靠近阿程病房。所有送进来的食物、药品、物品,必须经过最严格的检查。”
宋亚轩“放心,已经在做了。”
宋亚轩郑重地点头,
宋亚轩“你自己也要小心,简亓的目标肯定也包括你。”
马嘉祺点点头,转身推开病房门。他需要回到阿程身边,现在只有他能成为阿程混乱世界里唯一可以尝试抓住的浮木。
接下来的几天,对马嘉祺而言,如同行走在布满荆棘和迷雾的荒野。
丁程鑫的情况时起时伏。有时他会在午后阳光里,看着马嘉祺削苹果的侧影,眼神会恍惚片刻,轻声问:
丁程鑫“嘉祺,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
每当这时,马嘉祺的心就像被泡在温泉水里,暖得发胀。他会放下水果刀,小心翼翼地握住丁程鑫微凉的手,轻声讲述他们公寓楼下那棵蓝花楹,讲它开花时像一片紫色的云,讲丁程鑫总喜欢捡落花放在书桌的小瓷瓶里。
丁程鑫会静静地听着,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的、类似“记得”的光亮,但更多的时候是茫然和努力回想却不得其法的痛苦。
然而,那些黑暗的碎片如同跗骨之蛆。一次深夜,丁程鑫在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眼神惊恐地瞪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马嘉祺立刻抱住他,轻声安抚:
马嘉祺“没事了,阿程,我在,只是噩梦……”
丁程鑫“不是梦!”
丁程鑫突然嘶哑地喊出来,身体剧烈地颤抖,
丁程鑫“是机器!好痛……头要裂开了!他说……要清除……要我爱他……不!我不要!”
他猛地推开马嘉祺,眼神里充满了混乱的恐惧和敌意,仿佛眼前的人就是那个要给他植入指令的恶魔。
马嘉祺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肋下的旧伤被牵扯,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但他顾不上自己,看着丁程鑫缩在床头,像只受惊的小兽般警惕又痛苦地看着他,那一刻,他的心比伤口疼上千百倍。
马嘉祺“阿程,是我,嘉祺……”
他不敢靠近,只能一遍遍重复,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楚。
丁程鑫急促地喘息着,混乱的视线在马嘉祺脸上聚焦又散开。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眼中的恐惧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迷茫。他缓缓地、试探性地向马嘉祺伸出手。
马嘉祺立刻紧紧握住,将他冰凉颤抖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丁程鑫“对不起……”
丁程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浓的鼻音,
丁程鑫“我……控制不住……那些画面……好可怕……”
马嘉祺“我知道,我知道。”
马嘉祺将他轻轻搂进怀里,感受着他单薄身体细微的颤抖,
马嘉祺“不是你的错。我们慢慢来,一起把它们赶走。”
心理医生的介入也并非一帆风顺。丁程鑫对回忆引导治疗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当医生试图让他描述地下室的细节时,他会瞬间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陷入剧烈的头痛甚至短暂的意识空白。他潜意识里在拼命逃避那些创伤,这堵墙比想象中更厚。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马嘉祺推着轮椅,带丁程鑫到楼下的康复花园透气。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淡淡的花香。丁程鑫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有了一丝血色。他微微眯着眼,看着远处草坪上几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慢点跑,小心摔跤!”一个年轻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
丁程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马嘉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细微变化,轻声问:
马嘉祺“怎么了?”
丁程鑫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孩子,过了几秒,才用一种飘忽的、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
丁程鑫“刚才那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眉头微蹙,努力思索着,
丁程鑫“很温柔……叫我……鑫鑫?”
马嘉祺的心猛地一跳!鑫鑫!这是简亓在地下室里对丁程鑫的称呼!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不动声色地弯下腰,凑近丁程鑫耳边,用最轻柔的语调引导:
马嘉祺“阿程,再想想?是谁这样叫过你?是在什么地方?”
丁程鑫的眼神开始变得混乱,像被搅浑的水。
丁程鑫“是……是在……”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丁程鑫“一个……很黑的地方……有光……蓝光……他摸我的脖子……好冰……”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手术缝合的伤口早已愈合,但此刻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冰冷的金属接口的触感!
恐惧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底。
马嘉祺立刻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碰触那个位置,同时果断地终止了这个方向的回忆。
马嘉祺“好了,不想了,阿程。”
他直起身,推着轮椅转向另一条开满小雏菊的小径,
马嘉祺“你看那些花,开得多好。等你好一点,我们也在阳台上种一些。”
丁程鑫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目光被那些明黄色的小花吸引,混乱的思绪似乎被暂时转移。
但马嘉祺的心却沉甸甸的。简亓的声音,简亓的触碰,这些记忆碎片竟然如此顽固,甚至可能成为某种“触发点”。宋亚轩的警告在他耳边回响:埋下的地雷……随时可能被触发。
回到病房,丁程鑫显得很疲惫,很快就睡着了。马嘉祺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沉睡中依然微蹙的眉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宋亚轩发来的加密信息:
宋亚轩「简亓踪迹锁定!城北废弃疗养院,有可疑信号源。行动今晚开始,等我消息。务必小心!」
终于有消息了!马嘉祺精神一振,但随即是更深的忧虑。简亓落网,是否能彻底消除对阿程的威胁?那些植入的指令和记忆的创伤,又该如何抚平?
傍晚时分,护士送来晚餐和晚上的药。丁程鑫睡醒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马嘉祺细心地帮他把餐桌架好,将清淡的粥和小菜摆好。
丁程鑫“我自己来。”
丁程鑫轻声说,拿起勺子。他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马嘉祺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粥。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的余晖给病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这一刻的宁静,让马嘉祺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
丁程鑫“嘉祺,”
丁程鑫忽然放下勺子,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清澈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
丁程鑫“我……是不是让你很累?”
马嘉祺一愣,随即笑了,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马嘉祺“傻瓜,说什么呢。照顾你是我最想做的事。”
他拿起纸巾,自然地替他擦掉嘴角一点粥渍。
丁程鑫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仰起脸配合他,像一只温顺的猫咪。他看着马嘉祺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盛满温柔的眼睛,心底那股想要靠近的暖流再次涌起。他犹豫了一下,带着点试探和羞涩,轻轻地、主动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马嘉祺放在床边的手背上。
马嘉祺浑身一僵,巨大的惊喜和酸楚瞬间淹没了他。这是阿程第一次主动的、清晰的肢体接触!不再是恐惧的推拒,不再是迷茫的被动接受!他反手紧紧握住那只微凉的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马嘉祺“阿程……”
他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丁程鑫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带着点羞怯和依赖的笑容。这个笑容,像一道破开阴霾的阳光,瞬间点亮了马嘉祺整个世界。
丁程鑫“我……好像……”
丁程鑫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却又无比认真,
丁程鑫“记得……你的手……很暖……很安心……”
就在这时——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尖锐、急促、频率怪异的电子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声音来自丁程鑫病床旁边那台监测他生命体征的仪器!
这声音极其刺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完全不同于仪器平时平稳规律的“滴滴”声!
丁程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瞪大眼睛,瞳孔急剧放大,像是听到了某种来自地狱的召唤!覆盖在马嘉祺手背上的那只手,瞬间变得冰冷僵硬!
马嘉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警报声惊得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仪器屏幕——心率、血压、血氧……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根本没有触发警报的生理指征!
马嘉祺“阿程?”
马嘉祺立刻意识到不对,猛地转回头看向丁程鑫。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丁程鑫脸上的红晕和羞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马嘉祺无比熟悉却又最恐惧的空洞!那双刚刚还盛着依赖和微光的眼睛,此刻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只剩下无机质的冰冷和茫然。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神没有焦点,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
马嘉祺“阿程!看着我!是我!嘉祺!”
马嘉祺急切地呼唤,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丁程鑫毫无反应。他像是被那诡异的提示音瞬间切换了人格。他猛地甩开马嘉祺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马嘉祺魂飞魄散的动作——
他的右手,那只刚才还温柔覆盖在马嘉祺手背上的手,以一种快如闪电、精准得近乎机械化的动作,抓起了餐盘上那把用来切水果的、闪着寒光的餐刀!
没有丝毫犹豫,刀锋带着冰冷的决绝,直直地刺向马嘉祺的心脏!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被程序设定好的、执行杀戮指令般的冷酷!
马嘉祺“不——!”
马嘉祺目眦欲裂,巨大的震惊和痛楚让他忘记了闪避,身体的本能反应慢了半拍!
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意,已经刺破了他胸前的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