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顾言蹊的暗房里织出金色的格子。她正专注地调试显影液,鼻尖萦绕着化学药剂特有的气味。昨晚在天台的告白像一颗薄荷糖,在舌尖碎开清冽的甜,以至于她冲洗胶卷时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言蹊!”沈念安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伴随着风铃般的笑声,“快下来收你的惊喜!”
暗房的木楼梯发出“吱呀”声,顾言蹊刚转过拐角,就看见抱着纸箱的沈念安。女孩的白衬衫沾着几点丙烯颜料,发梢还别着她送的那支蓝蝴蝶发卡。纸箱里露出一角画布,熟悉的明黄色调让她瞳孔微缩——那是上周暴雨夜,她冒雨拍的梧桐巷积水。
“拆开看看嘛!”沈念安踮着脚,睫毛在晨光里投下细碎阴影,“昨天听你说那张照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我就擅自...”
画布完全展开的瞬间,顾言蹊的呼吸凝住了。照片里暗沉的雨巷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撑着透明伞的小人。他们踩着水洼蹦跳,伞面上倒映着彩虹,最前方的女孩穿着蓝裙子,正回头朝镜头挥手——分明是照着她相机里的自己画的。
“是不是很奇怪?”沈念安忽然捏住她的手腕,声音轻得像羽毛,“你总说摄影要捕捉真实,可我觉得...有些东西只有画下来才不会褪色。比如你躲雨时,睫毛上挂着的雨珠。”
顾言蹊的指尖抚过画布上凸起的颜料纹路。她忽然想起昨天整理相机包时,发现里面多了颗水果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给怕苦的大摄影师”。原来有些情绪早就像藤蔓,在不知不觉中爬满了彼此的生命。
午后她们窝在画室改画。沈念安咬着彩铅哼歌,膝盖上摊着素描本,画的是顾言蹊修相机时的侧影。阳光斜斜切过女孩微蹙的眉,在睫毛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笔尖刚要落下,忽然被人用指节敲了敲额头。
“再发愣,颜料要滴到我相机上了。”顾言蹊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在触到沈念安手腕时骤然放轻,“怎么回事?这里红了一片。”
“哦,昨天调荧光颜料时过敏了。”沈念安想缩回手,却被轻轻握住。顾言蹊的指尖像羽毛扫过她的皮肤,带着体温的掌心覆在泛红处,让她莫名想起昨夜对方替她扣围巾时,指腹擦过锁骨的触感。
“以后不许这样了。”顾言蹊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却在抬头时被沈念安突然凑近的脸撞得呼吸一滞。女孩的睫毛几乎要扫到她鼻尖,眼睛里盛着狡黠的光:“那言蹊姐姐要怎么惩罚我呀?”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顾言蹊闻到沈念安发间的柠檬香,看见她唇峰上淡淡的光泽。她转身从抽屉里翻出药膏,却在转身时被人从身后环住腰。沈念安的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其实...是想让你多关心我一点啦。”
调色盘在桌上轻轻晃动,钴蓝色颜料晕开涟漪。顾言蹊反手握住身后人的手,感受着掌心里的纹路,忽然想起今早冲洗的胶卷里,有张沈念安在逆光下仰脸接樱花的照片。那时她就想,怎么会有人笑起来比阳光还耀眼呢?
“以后每天帮你涂药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指尖摩挲着沈念安无名指的指节,“直到...你再也不会受伤为止。”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沈念安转过她的肩膀,在她瞳孔里看见自己泛红的脸颊。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直到顾言蹊闻到对方急促的呼吸里混着的薄荷糖气息,才惊觉对方不知何时含了颗糖。
“言蹊。”沈念安的声音像融化的奶糖,带着粘人的甜,“上次在美术馆,你拍那幅画时,我其实就在你身后躲了十分钟。”
“为什么?”
“因为...你认真看我画的样子,比所有我画过的光都要好看。”
话音未落,薄荷糖的清甜就漫过舌尖。顾言蹊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在环住对方腰肢时感受到对方同样剧烈的颤抖。画室的风扇在角落轻轻转动,将落在画纸上的樱花吹得簌簌作响,仿佛在为这个带着颜料气息的吻伴奏。
暮色漫进窗棂时,她们才发现调色盘早已打翻。沈念安的白衬衫染上了钴蓝和明黄,像被揉皱的油画布。顾言蹊低头替她擦拭时,忽然看见女孩锁骨下方新添的纹身——是只振翅的蓝蝴蝶,翅膀边缘缀着星芒。
“好看吗?”沈念安歪头看她,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上次看你相机里的星轨照片,突然就想...把你的光纹在身上。”
顾言蹊的喉结抵着沈念安的额头,低笑出声。她想起暗房里还未冲洗的胶卷,那是今天早上趁沈念安熟睡时拍的——女孩蜷在沙发里,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掌心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水果糖。
有些碎片正在悄然拼接。摄影与绘画,真实与想象,清冷与热烈,原来所有的反差都能在某个维度达成完美的契合。就像此刻沈念安哼着跑调的歌替她整理相机带,而她趁机偷吻对方泛红的耳尖,窗外的晚霞正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板上织成纠缠的藤蔓。
夜风吹动画室的窗帘,露出一角缀满星子的夜空。顾言蹊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沈念安时,她眼睛里的光。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的化学反应,如同显影液里逐渐清晰的影像,如同画布上层层叠叠的颜料,终将勾勒出最动人的图景。
“明天想去哪里?”沈念安的声音裹着困意,像只撒娇的猫。
顾言蹊替她盖好毛毯,指尖掠过她眉骨:“去拍日出吧。有个地方,能看见城市最先亮起的光。”
“要带画板吗?”
“带。”顾言蹊低头吻她发顶,“还要带薄荷糖。”
沈念安笑出声,在黑暗中攥紧她的手。远处传来末班电车的轰鸣,画室里的颜料瓶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像两株共生的植物,根系在时光深处紧紧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