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城市还浸在墨色里,顾言蹊的相机包蹭过沈念安的画板,发出细碎的声响。女孩穿着oversize的牛仔外套,里面是昨天沾了颜料的白衬衫,发尾用皮筋随意束着,却在低头时露出后颈那颗朱砂痣——昨晚替她涂药膏时,顾言蹊的指尖曾在那里停留三秒。
“还要爬多久呀?”沈念安抱着画板跟在后面,运动鞋踩过潮湿的台阶,忽然被人从身后托住腰。顾言蹊的呼吸拂过她耳尖,带着牙膏的清冽:“到天台就看见了。记得上次你说想看‘城市的睫毛’,今天让你看个够。”
天台铁门吱呀推开的瞬间,沈念安的睫毛剧烈颤动。东方的地平线正裂开一道银边,像被拉开的天鹅绒幕布,星星还未完全退去,悬在深蓝的天幕上,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顾言蹊已架好三脚架,镜头对准东南方错落的楼群,那里的天际线正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
“快看!”沈念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向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像金色的笔尖,在最高的摩天楼玻璃幕墙上画出一道亮痕。紧接着,光潮如涟漪扩散,依次点亮每栋建筑的轮廓,那些昨夜还沉默的钢筋森林,此刻正被晨光镀上温柔的金边。
顾言蹊的手指在快门键上停顿。取景器里,沈念安的侧脸被晨光勾勒出金边,睫毛扑簌簌颤动,瞳孔里倒映着流动的金色,比她见过的任何星芒都要璀璨。她听见自己按下快门的声音,也听见沈念安突然转身时,画板边缘蹭过她相机带的轻响。
“言蹊,”沈念安的声音带着晨露的清透,指尖轻轻触碰她的手背,“你说摄影是凝固光的艺术,那画画呢?”
“是捕捉光的影子。”顾言蹊转身时,发现沈念安的画板上已涂满暖色调的底色,明黄与橙红在画布上交融,像正在燃烧的朝晖。女孩握着画笔的手悬在半空,笔尖滴下的钛白颜料,恰好落在她昨夜吻过的锁骨位置。
风掀起两人的衣角,沈念安忽然凑近,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带着露水气息的吻。顾言蹊尝到她舌尖残留的薄荷味,也感受到她另一只手悄悄勾住自己的小拇指,像怕被晨光冲走的锚点。远处,鸽群掠过染成粉色的天空,翅膀切割光线的声音,竟与两人重叠的心跳如此合拍。
“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吗?”顾言蹊低声说,指尖抚过沈念安被风吹乱的发丝,“七年前我刚来这座城市,第一次拍日出就是在这里。那时觉得,城市的光太锋利,像无数把刀。”
“现在呢?”沈念安的画笔在画布上画出一道弧线,恰好圈住顾言蹊落在她肩头的影子。
“现在...”顾言蹊看着逐渐明亮的城市,想起暗房里刚冲出来的胶卷——沈念安在樱花树下转圈的样子,裙摆扬起的弧度里藏着整个春天,“现在觉得,光有了温度。因为有个人,会把我的影子画成翅膀。”
沈念安的画笔突然停顿,颜料在画布上晕开小团涟漪。她抬头望进顾言蹊的眼睛,那里映着整片正在苏醒的天空,而自己的倒影,正被晨光揉进最深的瞳孔里。她忽然放下画板,双手捧住对方的脸,在越来越炽烈的晨光中,加深了这个带着咖啡香的吻。
相机的定时快门突然响起,“咔嚓”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顾言蹊在唇齿交缠间轻笑,想起自己偷偷设置的十秒延时——画面里,两个身影在晨光中拥抱,背后是被点亮的城市天际线,沈念安的发丝被风吹成金色的弧,而她的手正按在对方后腰的蝴蝶纹身位置。
“这张要洗出来挂在暗房。”顾言蹊咬着她的耳垂低语,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让每个来看照片的人都知道,光最偏爱什么样的灵魂。”
“偏心鬼。”沈念安抬头瞪她,却在看见顾言蹊眼底的柔光时,突然伸手扯下她颈间的相机链。金属挂件在晨光中晃出细碎的光,那是她上周偷偷塞进对方相机包的——一枚刻着“光”字的小篆银饰。
“以后你的镜头里,只能有我的光。”女孩的语气带着孩子气的霸道,却在说完后突然红了耳根。顾言蹊的喉结抵着她的额头,低笑出声,却在低头时看见沈念安帆布鞋尖的颜料——不知何时,她竟用钛白在鞋头画了只振翅的蝴蝶。
日头逐渐升高,城市的喧嚣开始漫上天台。顾言蹊收拾相机时,发现沈念安的画板已完成大半:晨光中的相拥身影,她的相机带与沈念安的画笔在画面中央交织,像两条缠绕的缎带,而背景里的楼群,正渗出蜂蜜般的暖黄。
“这里要加星芒。”沈念安用指尖点了点画布上两人交握的手,“就用你上次拍的星轨做素材,好不好?”
“好。”顾言蹊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刘海,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个在画中起舞的小女孩。原来命运早有伏笔,让她在千万幅画中,独独为那一抹童真停留,“不过下次,我要拍你画星芒的样子。”
“要带薄荷糖吗?”沈念安歪头看她,晨光在睫毛上跳跃,像撒了把碎钻。
顾言蹊从口袋里摸出糖纸沙沙响的薄荷糖,塞进她嘴里,却在她咬开的瞬间,用舌尖接住溢出的甜。远处的电车鸣笛穿过晨雾,天台的风铃开始叮当作响,画布上的颜料尚未干透,却已在阳光下析出一层温润的光泽。
这是光与影的和弦,是镜头与画笔的对白。当顾言蹊按下最后一次快门,捕捉到沈念安舔去指尖颜料的瞬间,她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来不是凝固的瞬间,而是两个灵魂在时光里,不断为彼此折射出新的光芒。
“下一站去哪?”沈念安晃着空了的糖纸,背后是已完全苏醒的城市。
顾言蹊举起相机,镜头里的女孩站在光的中心,发梢飘着未干的颜料:“去拍雨后的彩虹。听说有个巷子,积水能映出完整的光谱。”
“要带画板吗?”
“带。”顾言蹊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灰尘,“还要带创可贴。免得某人又被颜料过敏。”
沈念安笑着扑进她怀里,画板磕在相机包上发出闷响。远处的云正聚成棉花糖的形状,风带来青草与咖啡的香气。她们的影子叠在天台的地面上,像两株向着阳光生长的植物,根系在岁月深处紧紧缠绕,而枝叶,正共同编织着属于她们的天空。
光继续流淌,在镜头里,在画布上,在相触的指尖,在交叠的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