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天,顾言蹊的相机包底积了层薄薄的水汽。她站在梧桐巷口,看沈念安踩着积水转圈,白裙角扬起细碎的水花,发梢滴落的雨珠恰好坠在她今早新换的蝴蝶项链上——那是用暗房废胶片熔铸的银饰,在灰蒙的雨幕中泛着冷光。
“言蹊!”沈念安突然冲进她的伞下,发尾的雨水蹭过她的下巴,“你看水洼里的光!”女孩的帆布鞋溅起涟漪,圆形的水镜里,街灯的暖黄与霓虹的粉紫碎成光斑,像被揉皱的彩虹糖纸,在浑浊的积水中浮浮沉沉。
顾言蹊的镜头跟着水洼晃动,取景器里,沈念安蹲下身用指尖拨弄光斑,无名指上的银戒闪过微光——那是上周她们在旧物市场淘到的对戒,戒面刻着“光”与“影”的小篆。水滴落在她手背上,晕开的痕迹竟与画布上的晕染技法惊人相似。
“知道为什么雨天的光会变形吗?”沈念安忽然抬头,睫毛上挂着的雨珠恰好坠在顾言蹊手背上,“因为水把光揉皱了,就像...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
相机快门的声音混在雨声里。顾言蹊蹲下身,用指腹替她拂去脸颊的雨水,却在触到她温热皮肤的瞬间,被对方抓住手腕按在潮湿的砖墙上。沈念安的伞骨硌着她的肩胛骨,薄荷味的呼吸混着雨水的腥甜扑面而来,唇齿相触时,她听见自己胸腔里响起闷雷般的轰鸣。
“伞歪了。”顾言蹊在喘息间低语,目光掠过沈念安肩头被雨水浸透的布料。女孩却突然咬住她的下唇,指尖顺着她的脊椎向上攀爬,直到触到后颈那道细小的疤痕——那是七年前她为救流浪猫摔下楼梯时留下的。
“让它歪着吧。”沈念安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黏人,“反正...你会把我烘暖的。”话音未落,她的舌尖已卷走顾言蹊唇角的雨水,而与此同时,巷口的霓虹招牌突然全部亮起,暖橙色的光穿过雨帘,在两人交缠的影子上镀了层温柔的边。
相机不知何时滑落在地,顾言蹊反手捞住沈念安的腰,在积水里踩出啪嗒的声响。她嗅到女孩发间混着的柠檬香与雨水味,想起今早替她涂药膏时,对方故意在她耳边哼的跑调情歌。指尖陷进沈念安腰间的软肉,换来一声闷哼,却在这时,远处传来惊雷的闷响。
“要躲雨吗?”顾言蹊哑着嗓子问,拇指摩挲着沈念安腰侧的蝴蝶纹身。女孩摇头,发梢的雨水滴进她的衣领,带来一阵战栗。沈念安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湿透的衬衫,她清晰地感受到那粒心跳的节奏,与雨声、雷声、血液流动的声音,共同组成一曲狂乱的交响。
“在这里吻我。”沈念安的眼睛亮得惊人,瞳孔里倒映着破碎的霓虹,“让雨水把我们的影子融成一幅画。”
于是顾言蹊低头,用尽全力吻住那片湿润的唇。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的低吟,混着沈念安指尖抓挠她后背的声响。积水漫过她们的脚踝,远处的汽车鸣笛穿过雨幕,而头顶的雨棚正啪嗒啪嗒滴落水珠,在她们交叠的影子周围,织出一圈光的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沈念安忽然轻笑出声,额头抵着顾言蹊的下巴:“你的相机在水里泡着呢。”
“没事。”顾言蹊咬她耳垂,“胶卷有防水暗盒。而且...”她伸手捏住沈念安的下巴,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我更想拍的,已经在这里了。”
巷口的便利店突然传来微波炉“叮”的提示音,打破了雨中的迷醉。沈念安红着耳根推开她,弯腰捡起浸水的相机,却在镜头盖滑落时,看见观景屏里两人的倒影——她的白裙紧贴着顾言蹊的黑衬衫,发尾交缠成一团墨色的云,而她们身后的砖墙上,雨水正顺着裂缝画出蜿蜒的光痕。
“晚上去暗房冲胶卷吗?”沈念安用袖口擦拭镜头,睫毛上的雨水终于滴落,“我想看看...被雨水揉皱的光,是什么样子。”
顾言蹊接过相机,指尖擦过她泛红的唇瓣:“会看到光与影最坦诚的样子。”她忽然想起昨天整理旧胶卷时,发现一卷七年前的废片——那时她刚到这座城市,拍下的第一个雨天,竟与今日的梧桐巷有着奇妙的重合。
雨势渐小,沈念安蹲在水洼前,用指尖蘸水画出抽象的光轨。顾言蹊架起相机,镜头里的女孩跪在潮湿的地面上,衬衫透明得几乎能看见蝴蝶纹身的轮廓,而她指尖划过的地方,水洼里的光斑正随着她的动作起舞,像被赋予了生命的星子。
“别动。”顾言蹊按下快门,“你现在的样子,像在和光共舞。”
“因为光在你眼里。”沈念安抬头看她,雨后的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在她发顶织出金色的 halo,“言蹊,你说我们会不会是...光的不同波段?”
“什么意思?”顾言蹊挑眉,蹲下身替她挽起湿透的裤脚。
“比如你是冷色调的蓝,我是暖色调的黄,”沈念安的指尖掠过她的眉骨,“但混在一起,就是最温柔的白。”
远处的教堂传来钟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顾言蹊忽然想起光学课上学过的知识——白光是所有色光的混合,而此刻在这道雨后的光谱里,她与沈念安正站在最中央的那条褶皱里,彼此交织,难解难分。
“回家吧。”她轻声说,捡起地上的伞,却故意将伞倾向沈念安那边,“先帮某位小画家烘干画具,再去暗房看光的秘密。”
“要先洗澡!”沈念安拽住她的袖子,“你昨天说我头发湿的时候像海草怪!”
“明明是美人鱼。”顾言蹊笑着捏她的脸,感受着指腹下细腻的肌肤,“而且是只偷吻摄影师的小美人鱼。”
归途的电车在雨雾中穿行,车窗上的水痕画出蜿蜒的轨迹。沈念安靠在顾言蹊肩头,帆布鞋在积水里踩出“吧嗒”声,而她的手,正悄悄穿过对方的指缝,十指相扣。车窗外,霓虹灯与街灯渐次亮起,在潮湿的玻璃上晕开斑斓的色块,像极了沈念安调色盘里未干的颜料。
暗房的红光亮起时,沈念安正坐在显影液旁边啃薄荷糖。顾言蹊将胶卷浸入液体,看着影像逐渐在相纸上显形——雨中的拥抱,水洼里的光轨,沈念安跪在地上作画的侧影。当那张两人交叠的影子在红光中完全显现时,她听见沈念安突然吸气的声音。
“看这里。”顾言蹊用镊子夹起照片,指着两人影子交叠处,“雨水在我们之间形成了棱镜,把光分解成了七种颜色。”
沈念安凑近,鼻尖几乎碰到相纸:“真的耶...像彩虹的胎记。”她忽然转身,双臂环住顾言蹊的脖子,“言蹊,以后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收集一种光好不好?”
“好。”顾言蹊低头吻她,尝到薄荷糖的清凉与雨水的余韵,“收集晨光、雨光、雪光...还有,你眼睛里的光。”
显影液在托盘中轻轻晃动,红光里,两人的影子在相纸上相依偎。窗外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而暗房里,温度与心跳都恰到好处。
胶卷还在继续冲洗,沈念安的指尖在顾言蹊后颈的疤痕上画圈。她们知道,未来还会有无数场雨,无数道彩虹,无数种光的形态。但此刻,在这方被红光笼罩的小天地里,所有的光与影都在轻声合唱——那是专属于她们的,永不褪色的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