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立夏已至，梧桐巷的槐树撑开了绿荫。温禾趴在露台的木桌上，用吸管吹着调色盘里的钴蓝颜料，气泡破裂时溅出细小的光点，落在她翘起的鼻尖上。顾言蹊蹲在三脚架后调整镜头，取景器里，女儿的睫毛正被穿透叶隙的阳光照亮，每根绒毛都像缀着颗金色的粒子。沈念安端着冰薄荷茶走来，围裙口袋里露出半块棱镜，在逆光中划出细碎的光谱。

“妈妈，光会碎吗？”温禾忽然指着空中漂浮的尘埃，它们在光束里明明灭灭，像无数 tiny 的萤火虫。顾言蹊放下相机，从口袋里掏出激光笔，红色的光点落在画板上：“看，光其实是一粒一粒跑出来的，就像禾禾撒芝麻饼干那样。”小女孩咯咯笑着去抓光斑，指尖碰到纸面时，光点碎成更小的粒子，在颜料上溅起细微的亮斑。

沈念安将棱镜放在温禾掌心，阳光穿过棱角时，光斑在她手背上碎成金粉似的颗粒。“爱因斯坦说过，光有时候像小弹珠。”顾言蹊用指尖接住光束里的尘埃，“这些会跳舞的灰尘，就是光粒子在和空气玩碰碰车呢。”温禾似懂非懂地吹了口气，尘埃打着旋儿飘向吊兰，在叶尖上投下颤动的光点，像撒了把星星碎屑。

午后，三人在科技馆看科普展。温禾盯着光电效应演示仪，眼睛跟着跳动的电子模型转。顾言蹊蹲在旁边，用手机电筒照向展柜里的金属板：“就像禾禾扔积木砸鸭子，光粒子会把电子砸出来哦。”小女孩忽然伸手去摸玻璃，倒影里的光斑落在她掌心，碎成无数个小太阳。沈念安笑着拍下这幕，镜头里，女儿的指尖与光粒子的轨迹重叠，像在触摸宇宙的心跳。

傍晚在暗房，温禾趴在显影液柜上打哈欠。顾言蹊正在冲洗科技馆的胶卷，相纸上的电子模型泛着幽蓝的光，忽然被温禾的口水洇出小块阴影。“呀！光粒子被吃掉了！”小女孩指着相纸上的水痕，奶声奶气的抗议里带着困意。沈念安抱起她走向卧室，路过窗台时，胶卷猫正在扑捉光束里的尘埃，影子在墙面切成跳动的粒子。

深夜，温禾的咳嗽又惊醒了两人。顾言蹊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里，沈念安正用棉签蘸温水擦拭女儿的唇角。光束中悬浮的尘埃清晰可见，像无数个微型舞台，上演着光与粒子的芭蕾。温禾忽然伸手去抓其中一颗，指尖碰到光束的瞬间，尘埃群突然散开，在墙面投出破碎的光斑。“它们怕痒痒呀。”小女孩咯咯笑，又惹来一阵咳嗽。

沈念安将温水递到温禾唇边，玻璃杯壁上的水珠在灯光下晶亮如钻。顾言蹊忽然想起白天科技馆的讲解：“每个光粒子都带着小小的能量包，就像禾禾给胶卷猫带的小鱼干。”温禾似有所悟，把最后一口水喝光，指着杯底残留的光斑：“粒子鱼，游到我肚子里啦。”

胶卷猫跳上床头柜，尾巴扫过台灯罩，光斑顿时碎成星群。顾言蹊调整灯光角度，让光束穿过盛着牛奶的玻璃杯，丁达尔效应下，光的路径显形为淡金色的溪流，尘埃粒子在其中上下游动，像极了女儿画里的星空。温禾的眼皮渐渐沉重，睫毛在光束中颤动，宛如捕捉光子的蝶翼。

顾言蹊看着沈念安哼着摇篮曲摇晃温禾，忽然发现妻子耳后的光斑正随着呼吸明灭——那是尘埃粒子在光束中跳的弗朗明戈，是量子世界写给人间的情诗。

窗外，萤火虫提着灯笼掠过。某个光束里，无数光粒子正以每秒三十万公里的速度奔跑，其中一些穿过纱窗，落在温禾的睫毛上，变成她梦中的星星。而她们，永远是这场粒子风暴中最安稳的锚点，用爱为粒子们搭建温柔的捕光网，让每一份能量，都能在她们的怀里，轻轻着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