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天,梧桐巷的樱花树抽出了新芽。温禾蹲在画架前,调色盘里盛着她偷偷混合的“春天的颜色”——鹅黄、嫩绿与浅粉搅成混沌的糊状,她正用海绵在画布上拓印不规则的光斑,像极了顾言蹊暗房里未显影的胶卷。沈念安系着绣雏菊的围裙站在厨房,蒸汽掀开锅盖的瞬间,阳光穿过纱窗与水珠,在她发间织出彩虹般的光晕。
“言蹊妈妈!看我的星星!”温禾举起沾满颜料的海绵,上面的钛白点在逆光中闪烁,像撒了把碎钻。顾言蹊笑着举起相机,镜头里女儿的鼻尖沾着草绿颜料,眼睛却亮得像盛着整个春天。她忽然放下相机,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枚水晶吊坠——那是沈念安送的生日礼物,切面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星芒。
“禾禾知道为什么星星会闪光吗?”顾言蹊将吊坠悬在窗前,阳光穿过棱角分明的切面,在墙上投出跳动的光斑,“因为光在里面玩滑梯呀,滑到边缘时就会全部返回来,这叫全反射。”温禾咯咯笑着去抓墙上的光斑,吊坠的影子落在她睫毛上,像戴了副迷你棱镜眼镜。胶卷猫跳上画架,尾巴扫翻了洗笔水,靛蓝的颜料在水中漾开,恰好接住一道折射的光,成了流动的银河。
午后,三人在溪边野餐。温禾蹲在石头上,用树枝拨弄着水面的浮萍。顾言蹊架好相机,镜头对准沈念安弯腰铺餐布的瞬间——她耳坠上的碎钻恰好与水面反光重叠,在取景器里形成明亮的焦点。忽然,温禾惊呼着指向溪底:“小鱼衔着彩虹!”原来阳光穿过水面时,在游动的鱼身上投出光斑,随着波纹晃动,像极了衔着光的鳞片。
沈念安捡起一枚鹅卵石,对着阳光转动:“看,石头里藏着光呢。”当角度恰当时,石面的纹理忽然被照亮,形成清晰的反光面。顾言蹊蹲下来,用指尖在水面画出涟漪:“就像溪水在和光捉迷藏,当光跑得太快,就会被水全部弹回来啦。”温禾似懂非懂地把石头放进水里,又捞起来对着太阳看,水珠顺着石面滑落,在半空划出短暂的虹。
傍晚,暗房里的红光映着顾言蹊的侧脸。温禾趴在显影液柜上,下巴压着一张相纸,上面是她今天在溪边拍的“彩虹鱼”——其实只是普通的鲫鱼,却因光的魔法在底片上留下斑斓的鳞光。“像妈妈的戒指。”小女孩指着相纸上的光斑,那是沈念安蹲下时,戒指划过水面反射的光。
深夜,温禾发着低烧说胡话。沈念安用温水擦拭她的额头,顾言蹊举着台灯调整角度,让光线穿过盛着冰水的玻璃杯。奇迹般地,杯壁上的水珠突然变成了明亮的光点,在墙面投出一圈圈光晕。“这是全反射在给禾禾表演呢。”顾言蹊轻声说,温禾半睁着眼睛,目光追着那些光点,像在看一场专属的灯光秀。
胶卷猫跳上床头柜,尾巴扫过玻璃杯,光斑顿时碎成银河。沈念安忽然想起七年前的冬夜,她们在山顶天文台看流星雨,望远镜的镜片上结着薄霜,顾言蹊呵着热气擦拭,说“光会记住每一次折射”。如今她们的女儿躺在光晕里,睫毛上的水珠比任何星辰都更璀璨。
“等她好了,带她去看海底隧道吧。”顾言蹊握住沈念安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与她的轻轻相触,在灯光下划出细小的虹。沈念安点头,指尖抚过温禾发烫的脸颊,忽然发现女儿无意识攥紧的拳头里,还握着白天在溪边捡的鹅卵石——石面的水痕在月光下反光,像极了深海里的全反射现象。
顾言蹊看着温禾在光晕中渐渐入睡,忽然明白所有的光学现象都不如生命本身神奇——这个小女孩的眼睛,才是最精密的棱镜,能将病痛的阴霾、生活的琐碎,全部反射成希望的光。
窗外,第一颗晨星升起。溪水里的鹅卵石正在与月光发生全反射,将温柔的辉光藏进石纹深处,等待着被某个晴朗的清晨,被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再次,轻轻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