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冬至清晨，雪粒子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温禾裹着毛茸茸的小熊睡袍，趴在飘窗上看顾言蹊扫雪。胶卷猫蜷在她怀里，尾巴尖偶尔扫过她捧着热可可的小手，杯壁上的水汽在阳光里凝成细小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钻。沈念安站在厨房煎蛋，水蒸气模糊了玻璃，却在逆光中勾出她围裙上的绣花——那是温禾去年母亲节送的礼物，歪歪扭扭的雏菊在蒸汽里若隐若现。

“妈妈快看！”温禾忽然指着窗外。顾言蹊的红色围巾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她转身时，围巾扬起的弧度恰好截住一束阳光。沈念安擦着手走近，看见女儿指尖指向的方向，雪粒在光束中旋转，像无数个微型棱镜在跳圆舞曲。顾言蹊放下扫帚，从口袋里掏出偏振镜，对着雪地举起：“禾禾看，这是光的新魔法。”

温禾趴在窗台上，眼睛紧贴着偏振镜的镜片。原本刺眼的雪地忽然柔和下来，远处屋顶的积雪呈现出细腻的纹理，像撒了层白砂糖。胶卷猫也凑过来，瞳孔在镜片后缩成细线，爪子扒拉着镜框，差点把镜片碰掉。沈念安笑着把女儿抱到膝头，拿起另一块偏振镜叠在上面：“现在试试，看看光会不会捉迷藏？”

当两片镜片垂直重叠时，窗外的世界忽然暗了下来。温禾惊呼着松开手，镜片掉在飘窗上，阳光穿过缝隙在地毯上投出菱形的亮斑。顾言蹊捡起镜片，哈了口热气擦干净：“这叫光的偏振，就像让光排队走独木桥呀。”温禾似懂非懂地接过镜片，对着台灯转动，看见灯丝的光在镜片里忽明忽暗，像在玩红绿灯游戏。

午后，三人在客厅搭积木。温禾把红色棱镜放在城堡顶端，阳光穿过棱镜和积木的缝隙，在墙上投出七彩的窗格。顾言蹊支起相机，镜头里，沈念安正在帮女儿调整积木的角度，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恰好反射出一道光，斜斜切过取景器，像道金色的流星。胶卷猫蹲在“城堡”旁边，尾巴扫过偏振镜，光斑在猫毛上织出流动的纹路，像撒了把月光。

“该喝药了。”沈念安端来温禾的止咳糖浆。玻璃药瓶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温禾皱着眉头看药片在水里沉浮，忽然抓起偏振镜对着瓶子转动。奇迹般地，药水表面的反光逐渐消失，能清楚看见气泡上升的轨迹。“光跑掉啦！”小女孩兴奋地拍手，顾言蹊趁机拍下她眼中的惊喜——瞳孔里倒映着偏振后的光斑，像碎了一地的星星。

傍晚，顾言蹊在暗房处理雪景胶卷。温禾已经在沈念安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沾着积木上的金粉。当那张温禾透过偏振镜看雪的照片显影时，顾言蹊忽然笑了——相纸上，小女孩的睫毛在偏振光中根根分明，像被月光镀了银，而远处的雪地上，自己的脚印与她的小脚印重叠，形成深浅交错的纹路，恰似光的干涉条纹。

深夜，雪停了。顾言蹊推开儿童房的窗，月光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投出清冷的银辉。沈念安轻轻放下体温枪，给温禾盖好被子，床头的偏振镜被月光照亮，在天花板上投出规则的亮斑。温禾忽然翻了个身，嘟囔着“雪雪”“光光”，小手无意识地抓向空中的光斑，像在捕捉夜的碎片。

“还记得我们在雪山拍的婚纱照吗？”沈念安轻声说，指尖划过顾言蹊后颈的旧疤。五年前的雪崩现场，这个女人用身体护住了她，而现在，她们的女儿正在月光与偏振光的交织中安睡。顾言蹊揽住她的腰，看月光穿过两片交叠的偏振镜，在墙上织出幽蓝的光网——那是她们曾在冰川裂缝里见过的颜色，深邃如永恒。

胶卷猫跳上窗台，尾巴扫过偏振镜，光斑顿时碎成星芒。温禾的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像即将展翅的蝶。顾言蹊关掉床头灯，牵着沈念安走向卧室，身后的月光仍在继续着它的偏振实验，将雪的白、夜的蓝、爱的温度，编织成只有她们能读懂的光谱。

顾言蹊知道，温禾终会明白，有些光需要透过特定的角度才能看见，就像有些爱，需要穿过岁月的滤镜才能懂得其珍贵。而她们，会一直守在她身边，当她需要时，为她递上那片能看清本质的镜片，陪她在光与影的迷宫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永不迷失的光。

窗外，启明星正在升起，用偏振的光芒切开黎明前的黑暗。某个雪堆里，月光正在与冰晶发生奇妙的共振，等待着被某个清晨的眼睛，第一次，温柔地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