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将军时常在夜里召我,但说来令人难堪,入府的第五个年头,我仍旧只是个端药的。
她只让我将药碗递到她手边,看着她一口饮尽那苦涩的汤药,然后她便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并不与我多言。我只能侍立一旁,静静等着她发话。
起初府中的侍从们很是艳羡我能夜里进将军的卧房,言语中带着嘲讽和不甘。
但日子久了,他们也瞧出了端倪,开始这般说:“哟,青弦,又守了一夜空房啊?”
我倒宁愿我是一个能为她披甲的侍卫,抑或是一个能为她出谋划策的幕僚,那样他们或许会揣测那扇紧闭的房门内隐藏着怎样的秘辛。
而不是这该死的药碗,一晚又一晚,夜夜都向整个府邸昭示着:我与将军独处时,除了端药,别无他事。
我不想要这清白。
我已经二十岁了。
府里像我这般被“收留”的孤儿不少,多半被安排了差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私下里与府中的侍女或小厮结为伴侣也是常有的事。
我原本以为我也需要。
但当负责洗衣的杏儿姑娘几次三番借故与我搭话,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并试图邀我去后院的井边“偶遇”后,我终于认清了自己。
我并不想与杏儿姑娘探讨天气冷暖或洗衣的辛劳,我只关注将军今日的脸色是否比昨日好些。
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因为我吃她的穿她的,连这“青弦”的名字,也是她随口赐予的。如果她永远只需要一个端药的人,而不需要其他,那我便无处可去。
除非我能变得有用。
我虽未曾上过战场,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行军布阵也略知一二。
对了,青弦,不只是我的名字,也是我…
将军名唤卫青梧,是当朝少有的女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镇守北疆,抵御外敌。我来到将军府时,她正值盛年,英姿飒爽,眼神如刀,令人不敢直视。
那时我不过是个衣衫褴褛的孤儿,倒毙在将军府门前,是她经过时,吩咐人将我捡了回去。她并未多问我的来历,只让管家给我寻了个安身之所,又见我瘦弱,便让我做些轻省的活计,比如端茶送水,整理书卷。
她或许根本不记得曾救过一个叫“青弦”的孤儿,她日理万机,心怀天下,怎会留意我这微不足道的存在。
我只是无数个被她无意中庇佑的角落里的一个。
但我却将那一日视作新生。
我记得那日午后的阳光,记得她跨下战马的英挺身姿,记得她瞥向我时那淡漠却又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
那眼神,像极了我幼时所见过的菩萨像。
我便将她当成了我的菩萨。
我学着认字,学着看舆图,学着听那些老兵们讲述战场上的故事。我渴望能有一天,能站在她身边,不仅仅是一个端药的,而是能为她分忧的人。
府中有人传言,将军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伤,所以才不近男色,一心扑在军务上。也有人说,将军是天生的冷情,注定孤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