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开衩处闪过一道冷光，沈雪薇不动声色地将腿侧绑着的微型手枪往阴影里藏了藏。百乐门舞厅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香槟塔在炮火声中微微颤动。玻璃窗外，探照灯的光柱像一把刀，把夜上海割得支离破碎。
"小姐一个人？"
带着关西腔的日语从身后传来。沈雪薇捏着高脚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涂着蔻丹的指甲在杯壁上刮出细不可闻的声响。她转身时已经换上完美的微笑，眼角那颗泪痣在灯光下像颗将落未落的血珠。
"佐藤大佐。"她微微颔首，耳坠上的珍珠轻轻晃动，"这么巧。"
军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让她后颈发紧。佐藤的佩刀擦过她旗袍下摆，冰凉的刀鞘贴着脚踝一掠而过。沈雪薇没躲，反而向前半步，香槟杯不偏不倚抵在对方胸前的勋章上。
"横滨来的姑娘都这么热情？"佐藤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扇骨上还沾着新鲜墨迹，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沈雪薇突然用德语轻笑："柏林更热情。"她借着举杯的动作避开扇尖，玻璃杯沿沾着口红的印痕在灯光下像道伤口，"要尝尝真正的香槟么？"
舞池中央的乐队突然换了曲子。沈雪薇眼角瞥见二楼包厢的窗帘动了动——那是接应队员给的安全信号。她旋身时高跟鞋故意踩在佐藤的军靴上，金属鞋跟与牛皮靴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抱歉。"她嘴上这么说，手指却顺着佐藤的肩章滑到袖口，指尖在布料褶皱里摸到个硬物。是钥匙。
佐藤突然抓住她手腕。他掌心有枪茧，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沈小姐对军装很感兴趣？"他改用中文，每个字都像在刀尖上滚过。
旗袍袖口的暗袋贴着皮肤发烫。沈雪薇能感觉到偷来的钥匙正顺着特制丝绸内衬往下滑。她突然踮脚凑近佐藤耳边："比和服有趣多了。"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廓，另一只手却悄悄将毒药滴进他的酒杯。
玻璃窗突然爆裂。远处传来的爆炸震得水晶吊灯疯狂摇晃，彩光碎片像雨一样落在他们之间。沈雪薇趁机挣脱，后退时小腿撞到茶几。佐藤的佩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三寸，刀光映着她旗袍上暗红的缠枝花纹。
"大佐！"穿西装的日本军官匆匆跑来，"急电！"
趁这空隙，沈雪薇闪进走廊阴影里。她解开盘发，钻石发卡在锁孔里轻轻一转——三楼储物间的门无声滑开。保险箱藏在《富士山》油画后面，锁眼里还插着半截折断的钥匙。
发卡撬锁的金属声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摸到箱底有个硬物，抽出来是张照片。黑白影像上五个穿学生装的姑娘对着镜头笑，其中三个的脸被血渍糊得看不清——是上周失踪的女学生义勇队。
沈雪薇的呼吸突然滞住。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标本No.7"，墨迹晕染处还粘着半片指甲。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直到听见走廊传来皮靴声才猛地惊醒。
胭脂盒调包只用了两秒。真正的作战地图薄如蝉翼，带着硝烟味的纸张贴上她大腿内侧的皮肤时，沈雪薇突然想起照片里那个扎麻花辫的姑娘——上个月还在霞飞路给她递过情报。
"原来沈小姐在这。"
佐藤的声音让储物间的温度骤降。他站在门口，和服下摆沾着香槟酒渍，左手握着出鞘的军刀。沈雪薇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缺了半截——是上个月虹口爆炸案的纪念。
"找洗手间迷路了。"她背靠保险箱，旗袍开衩处露出地图一角。佐藤的刀尖正对着她喉咙，却突然转向挑开她领口的盘扣。
珍珠纽扣蹦跳着滚到角落。沈雪薇没动，任由刀尖顺着锁骨往下滑，在心脏位置微微用力。刺痛感传来时，她突然用日语说："大佐的夫人知道您这么热情吗？"
刀尖顿住了。佐藤眼底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她去年在南京——"
玻璃窗再次爆裂。这次近得能看见火光，沈雪薇趁机抬腿踢向对方手腕。军刀脱手的瞬间，她抓起桌上的化学试剂泼向佐藤眼睛，转身时高跟鞋狠狠碾过他掉落的佩刀。
走廊烟雾弥漫。沈雪薇扯下窗帘绑住流血的小腿，地图边缘已经染上暗红。拐角处突然伸出只手把她拽进电梯井——是接应的女队员，嘴唇被弹片划出道血口子。
"陈...陈长官在后门..."
沈雪薇猛地僵住。电梯钢索摩擦的声响中，她似乎又听见那个扎麻花辫的姑娘在笑。胭脂盒里的地图突然重若千钧，贴着皮肤的纸张烫得像块烙铁。
后巷的月光被硝烟割得粉碎。沈雪薇抹了把脸，才发现满手都是血。黄包车旁站着个穿长风衣的男人，转身时露出腰间枪套的瞬间，她认出那道眉骨上的伤疤——
三年前霞飞路的雨夜里，就是这道疤抵着她后腰说"别回头"。
陈默的枪口还冒着烟。他脚边躺着个穿西装的日本特务，太阳穴上的血洞还在汩汩往外冒血。看见沈雪薇的瞬间，他瞳孔骤缩，目光从她撕裂的领口移到染血的旗袍下摆。
"上车。"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你中毒了。"
沈雪薇这才发现指甲盖开始发青。佐藤的毒酒到底还是渗进了皮肤。她想笑，喉咙却涌上股铁锈味，踉跄时被陈默拦腰抱住。男人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灼伤她的腰，和记忆里某个雪夜的触感重叠在一起。
黄包车冲进炮火照亮的小巷时，沈雪薇看见陈默风衣内侧别着的钢笔——和她送给"麻花辫"的那支一模一样。地图上的血渍渐渐晕开，在旗袍上绽出朵新的花。
黄包车碾过弹坑时颠簸得像惊涛中的小船。沈雪薇的指甲已经泛紫，毒液顺着血管在皮肤下蜿蜒出青黑色的纹路。陈默的风衣裹住她发抖的身体，烟草味里混着火药的气息。
"呼吸。"他单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突然掐住她虎口穴位。剧痛让沈雪薇眼前发白，却听见布料撕裂声——陈默正用钢笔划开她染血的旗袍下摆。
月光下地图边缘的暗号开始晕染。沈雪薇突然抓住他手腕："先送虹口保育院..."话音未落就咳出黑血，溅在陈默袖扣上凝成紫黑色的痂。
车轮擦着巡逻队的探照灯拐进暗巷。陈默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赫然露出注射器的针痕："佐藤用的蓖麻毒素？"他声音压得极低，却让沈雪薇浑身绷紧——三年前南京的毒气实验室就用这个处决犯人。
二楼窗口突然垂下条麻绳。陈默托着她后腰往上一送，沈雪薇的指尖刚碰到绳结就听见子弹破空声。麻绳瞬间绷直，勒进掌心的伤口里钻心地疼。
阁楼地板上散落着化学仪器。穿白大褂的姑娘转身时，沈雪薇瞳孔骤缩——是照片里那个麻花辫，只是左眼变成了玻璃义眼。"别动。"对方冰凉的镊子夹住她无名指，"毒素到心脏还有六分钟。"
陈默的怀表放在手术盘里咔哒作响。当时针走到第三格，麻花辫突然将针管扎进沈雪薇颈动脉。剧痛中听见玻璃器皿碰撞的脆响，视野里最后画面是陈默撕开地图时飘落的——分明是女子义勇队的完整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用红笔画了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