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旗袍下摆扫过地下室台阶,沈雪薇将珍珠坠子攥得更紧了些。地下室里的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像只折翼的蝴蝶。
"大姐回来了!"三妹从缝纫机前跳起来,针尖在布料上拉出歪斜的线脚。她鼻尖上还沾着线头,显然已经在这守了一整夜。
沈雪薇没说话,径直走向中央的橡木桌。旗袍店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临时指挥所,墙上钉着上海租界地图,红蓝两色的大头针标记着日军布防。桌面上散落的电报稿纸被她的翡翠戒指拨开,露出底下泛黄的文件。
"珍珠被调包了。"她声音很轻,却让围过来的女兵们同时屏住了呼吸。珍珠在她掌心滚动,碰撞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完全不似原先的金属嗡鸣。
二妹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给伤员换药的搪瓷盘。"会不会是受潮了?"她伸手要拿珍珠,沈雪薇却突然合拢手掌。
"石膏芯的。"沈雪薇用银钗挑开珍珠表层,白色粉末簌簌落在文件上,"真的爆破珠早被换走了。"
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所有人都看见二妹的指尖抖了一下,消毒棉球掉在文件血迹未干的日期上。
三妹突然抓住沈雪薇的手腕:"大姐你看这个!"她指着文件边角的数字,"父亲写的'货物'数量比实际少了十二箱,墨迹被刻意晕染过。"
沈雪薇的睫毛在煤油灯投下的阴影里急促颤动。她突然扯开旗袍高领的盘扣,象牙扣子上细密的针脚在灯光下显出奇特的排列。"父亲教过我的密码。"她的指甲刮过第三颗盘扣,"温度误差±2℃——这是提醒我们看蒸汽阀门的压力表。"
地下室突然安静得可怕。二妹弯腰去捡棉球时,脖颈后的碎发间闪过一道金属反光。沈雪薇的翡翠戒指突然转向墙角的穿衣镜,绿莹莹的光斑正好落在二妹后颈——那里有个若隐若现的编号烙印:0437。
"锅炉房!"五妹突然冲进来,辫子都被蒸汽熏得卷曲,"日本人把三号管道加压到——"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整面墙的旗袍样衣剧烈摇晃,玻璃橱窗映出所有人瞬间苍白的脸。
沈雪薇第一个冲向暗门。她的高跟鞋踩过散落的文件,父亲清瘦的笔迹在"实验体存活率"一栏被鞋跟碾出裂痕。二妹突然拦住她:"大姐别去!可能是调虎离山!"
"让开。"沈雪薇的声音像淬了冰。她伸手去推二妹的肩膀,却在碰到对方旗袍的瞬间感觉到不正常的肌肉紧绷——那是长期军事训练才有的条件反射。
二妹的瞳孔猛地收缩。沈雪薇已经旋身用银钗挑开她的发髻,藏在盘发里的微型发报机啪嗒掉在地上。煤油灯此刻照得二妹脖颈后的编号清清楚楚:0437-B。
"你父亲的数据很准确。"二妹突然笑了,声音却像钝刀割着所有人的耳膜,"十二箱差数就是第一批改造人的失败品——包括我姐姐。"
蒸汽阀门的咆哮声越来越近。沈雪薇的翡翠戒指在黑暗中划出绿线,银钗尖端抵住二妹的咽喉:"所以你们在找什么?"
"温度控制器。"二妹的呼吸喷在沈雪薇的银钗上,"你父亲把最后的数据缝在了......"
锅炉房的观察窗突然爆裂。沈雪薇本能地扑倒三妹,碎玻璃在她们头顶织成死亡的网。二妹趁机冲向暗门,却被五妹的绣花针线缠住脚踝。挣扎间她的旗袍领口撕裂,锁骨下方露出与后颈相同的烙印。
"大姐小心!"三妹的尖叫中,二妹从发髻里抽出根琴弦般的金属丝。沈雪薇侧身闪避,金属丝擦过她耳畔,将墙上的租界地图割成两半。
翡翠戒指在混乱中勾住了二妹的珍珠项链。线断珠散,滚落的珍珠里有一颗发出不正常的机械音。沈雪薇踩住那颗珠子,听见里面传来日语的通话片段:"......确认沈氏密码......立即销毁......"
"原来如此。"沈雪薇突然笑了。她扯断自己旗袍内衬的金线,在二妹扑来的瞬间将线头甩向煤油灯。燃烧的金线在空中划出耀眼的弧,精准地点燃了那颗会说话的珍珠。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橡木桌。沈雪薇在浓烟中看见二妹最后的表情——那根本不是愤怒,而是如释重负的解脱。文件在火焰中卷曲,父亲用德文写的边注渐渐显形:所有实验体在体温超过39℃时自毁。
"温度控制器......"沈雪薇咳着血沫爬起来,翡翠戒指映出墙上最后一块完好的镜面。镜中反射的锅炉房通道里,躺着块从二妹身上掉落的日军编号牌——正面刻着"0437",背面是行小字:"记忆植入完成度78%"。
沈雪薇的指尖擦过镜面,翡翠戒指在编号牌上磕出清脆的声响。锅炉房的热浪裹挟着煤灰扑进来,把"记忆植入完成度78%"的字迹熏得模糊不清。
"大姐..."五妹的绣花针还缠着半截断弦,她盯着二妹消失的暗门,喉结上下滚动,"锅炉压力表..."
三妹突然拽过沈雪薇的手腕。她指甲缝里还沾着珍珠粉末,此刻正死死掐着大姐的脉搏:"父亲的文件!温度控制器在旗袍里!"
煤油灯被爆炸震得摇晃,光影在沈雪薇的盘扣上跳动。她解开第二颗象牙扣,内衬上密密麻麻的针脚突然在高温下显形——那是用耐火丝线绣的蒸汽阀门结构图。
"五分钟后会二次爆炸。"沈雪薇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她扯下整排盘扣拍在桌上,珍珠母贝的衬里遇热卷曲,露出底下微型温度计的蓝光。
三妹的剪刀突然停在半空。她听见暗门后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拖着条不太灵便的腿。"二姐的脚踝..."剪刀尖颤抖着指向地面,那里有滩混着机油的鲜血,正顺着地砖缝流向文件堆。
沈雪薇突然抓起燃烧的旗袍下摆。火苗舔舐过她的小腿,在皮肤上留下焦糖色的灼痕。当她把衣料按进那滩机油时,所有人都听见暗门后传来半声压抑的呜咽——像是野兽被烙铁烫伤时的本能反应。
"78%的完成度。"沈雪薇碾碎温度计,玻璃渣陷进掌心,"她还记得怎么用左手开枪。"
锅炉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五妹突然扑向穿衣镜,辫梢扫过沈雪薇染血的翡翠:"大姐看反射!"镜中倒映的暗门缝隙里,有截闪着冷光的金属管正缓缓升起。
三妹的剪刀脱手飞出。沈雪薇在金属管爆裂的瞬间扯过橡木桌,子弹穿透三层木板,把父亲最后那张文件钉在了她耳畔的砖墙上。硝烟中飘起一缕熟悉的栀子花香——是二妹总别在衣领边的香囊味道。
"温度..."沈雪薇突然咳出一口血沫。她摸到后腰被弹片擦出的伤口,温热的液体正顺着旗袍开衩往下淌。五妹的绣花针突然刺向她颈侧,在动脉旁挑出块带血的金属片。
锅炉压力表的指针炸飞了。漫天齿轮雨中,沈雪薇看见三妹扑向暗门的背影,她染血的剪刀正对准门缝里那只颤抖的左手——那只曾经为她们每个人盘过发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