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训练的第六周,天气预报显示将有持续三天的暴雨。高中队看着阴沉的天色,嘴角却勾起一抹堪称残忍的微笑。
"完美天气。"他对着集合的队伍宣布,"今天进行五十公里负重行军训练,标准战斗负重,路线包括五公里沼泽地和两处山地爬升。最后到达的二十名淘汰。"
林听调整着背包肩带,默默计算着自己的体力分配。三十公斤的标准负重对她来说并不轻松,但她早已学会用技巧弥补力量上的差距。背包里除了常规装备,还有她精心准备的医疗包和几包高热量能量胶——军医大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极限训练中,能量补充往往决定成败。
暴雨在出发后半小时准时降临。豆大的雨点砸在迷彩服上,很快浸透了每一层衣物。林听的军靴陷入沼泽地的淤泥中,每迈一步都需要耗费正常路面三倍的力气。
"保持队形!"高中队的声音穿透雨幕,"最后的小组再加五公里!"
耿继辉带领的孤狼B组始终保持在队伍前列。他偶尔回头,目光穿过层层雨帘,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林听落在队伍中段,与几个男兵组成临时小队,互相协助着前进。她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但步伐依然坚定。
"森林狼,看路!"邓振华的提醒让耿继辉回过神来,差点踩进一个隐蔽的水坑。
沼泽地过后是连续的山地爬升。林听的小组渐渐落后,她的呼吸变得粗重,嘴唇失去了血色。背包肩带勒进肩膀,磨出了一道血痕,又被雨水冲刷得刺痛。
"林教官,要不要休息一下?"同组的男兵关切地问。
林听摇摇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继续走,停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就在她咬牙攀爬一处陡坡时,背包突然轻了许多。林听诧异地回头,看到耿继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不动声色地托着她的背包底部。
"不用帮忙。"林听压低声音,试图躲开他的手。
耿继辉面不改色:"你想拖累整个小组的速度?"他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见,"接受帮助也是一种能力,特种兵不是独行侠。"
林听张了张嘴想反驳,但一阵眩晕袭来,她不得不承认耿继辉是对的。接下来的路程,耿继辉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在她最吃力的时候适时出现,分担部分重量,又不让她显得太过轻松而引来其他队员的非议。
到达最后一个检查点时,林听的双腿已经抖得几乎站不稳。耿继辉在交还装备时,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腕。
"你发烧了。"他皱眉,声音压得极低。
林听抽回手:"错觉。雨水太凉而已。"
最终,林听的小组以中游成绩完成了行军。高中队宣布解散后,队员们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林听强撑着走向女兵宿舍,视线却开始模糊。她感到天旋地转,然后——
黑暗。
意识回笼时,林听首先闻到的是消毒水的气味。她睁开沉重的眼皮,认出这是基地医务室的天花板。窗外,暴雨依然肆虐,敲打着玻璃窗。
"醒了?"
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林听转头,看到耿继辉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翻了一半的《特种作战理论》。他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已经很久没睡了。
"几点了?"林听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凌晨四点。"耿继辉放下书,倒了杯水递给她,"你晕过去十二小时了。医生说严重脱水和体力透支,加上低烧。"
林听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回枕头上。耿继辉的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肩膀。
"别逞强。"他的语气罕见地柔和,"训练暂停一天,高中队特批的。"
林听抿了口水,水温刚好:"你...一直在这里?"
耿继辉重新拿起书,假装专注地阅读:"轮班。孤狼B组轮流照看晕倒的队友。"他停顿了一下,"虽然你还没正式入队。"
林听知道他在说谎。医务室的记录板上清清楚楚写着"陪护人员:耿继辉",没有任何轮换记录。但她没有戳破,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
窗外的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耿继辉突然开口:"为什么这么拼命?"
林听望着天花板:"因为我要证明女兵不比男兵差。"
"你已经证明了。"耿继辉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没人能否认你的实力。"
"还不够。"林听转过头,直视耿继辉的眼睛,"我要的不是'作为一个女兵已经很不错了'的评价,而是'她是最优秀的特种兵之一'的认可。"
耿继辉与她对视片刻,轻轻点头:"你会得到的。"他合上书,"睡吧,我去叫医生来检查。"
林听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她犹豫了一下,"为什么帮我?在行军途中。"
耿继辉站在那里,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他没有回头:"因为我看得出谁值得被帮助。"
医生检查后宣布林听已无大碍,但需要休息一整天。耿继辉终于离开去参加晨训,临走前悄悄在她枕边放了几包能量胶和一小管药膏——治肩膀擦伤的。
林听拿起药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看似冷硬的特种兵,竟然注意到了她肩膀上的伤。
三天后,基地迎来了难得的休息日。恰逢新年夜,高中队破例允许举办一场小型晚会。食堂被简单装饰,挂上了彩带和气球。队员们搬开桌椅,腾出一块空地作为"舞台"。
林听原本打算在宿舍补觉,却被几个女后勤兵硬拉去参加晚会。她换下了常穿的作训服,穿上简单的白色T恤和迷彩裤,甚至难得地化了淡妆——在这种场合,她反而不会像平时那样画红唇。
食堂里热闹非凡,有人表演吉他弹唱,有人讲相声,邓振华和史大凡甚至来了段滑稽的双人舞,引得哄堂大笑。林听坐在角落,小口啜饮着分到的果汁,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另一边的耿继辉。他穿着干净的作训服,正和庄焱说着什么,嘴角挂着罕见的微笑。
"下面有请林听同志表演节目!"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林听差点被果汁呛到。
她摇头拒绝,但架不住全场的起哄声。最终,她走上临时舞台,思考了片刻。
"我表演一段战地救护情景剧吧。"林听的声音不大但清晰,"需要一位'伤员'配合。"
她本以为没人会自愿当这个"伤员",却看到耿继辉站了起来。全场顿时响起一片口哨声和起哄声。耿继辉面不改色地走上台,躺在了临时拼凑的"担架"上。
"假设你左大腿被弹片击中,有活动性出血。"林听进入专业状态,声音沉稳,"意识清醒,脉搏微弱。"
她跪在耿继辉身侧,动作麻利地"检查伤情"。虽然是表演,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检查出血点,上止血带,包扎固定。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她的专业素养震撼。
"伤员需要紧急后送。"林听做完最后一个步骤,抬头宣布。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与耿继辉相遇了。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中有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林听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耿继辉的颈动脉。
"心率过速。"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脸刷地红了。
台下爆发出大笑和掌声。耿继辉坐起身,嘴角微扬:"林教官的诊断很准确。"
林听匆忙退场,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食堂都能听见。她回到角落的位置,努力平复呼吸。这太不像她了——向来冷静自持的她,居然会因为一个眼神就乱了方寸。
晚会接近尾声时,主持人宣布进入跨年倒计时。所有人站起来,挤到食堂中央。林听被人群推搡着,不知不觉间,耿继辉出现在她身侧,用身体为她隔出一小块空间。
"十、九、八..."全场齐声倒数。
林听抬头,发现耿继辉正低头看着她。食堂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黑夜中的星光。
"七、六、五..."
他的睫毛真长,林听不合时宜地想。而且眼角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留下的。
"四、三、二..."
耿继辉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林听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一!新年快乐!"
欢呼声和气球爆破声同时响起。人群中,林听和耿继辉依然保持着那个对视的姿势,仿佛时间静止。周围的喧嚣远去了,林听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新年快乐。"耿继辉低声说,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噪音淹没。
林听微微点头:"新年快乐,森林狼。"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了。就像一颗种子,悄悄埋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土壤,只待春风拂过,便可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