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乔慈等人回兖州以后，魏劭又要离家出征了。石邑之战后陈翔逃脱至河东向曹瑾借兵买粮，妄图回攻并州，如今陈翔等人在上党一带，此等祸患不除实乃心腹大患，于是魏劭带兵前往亲自取其枭首。
北苑的秋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檀香袅袅，茶炉上的银铫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蓁蓁跪坐在祖母身侧，素手执壶，将新煎的茶汤缓缓注入青瓷盏中。茶香氤氲，混着祖母惯用的沉水香，在暖阁里静静流淌。
"这茶煎得比上次好。"祖母接过茶盏，苍老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水温正好，火候也稳。"
蓁蓁抿唇一笑："是祖母教得好。"
祖母啜了一口茶，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老梅树上，忽然道："劭儿十七岁出征，算上今日，老身已经是第二十一次送他出征了。"
蓁蓁指尖微顿，抬眸看向祖母。老人银发绾得一丝不苟，眉眼间的纹路里藏着几十年送魏家儿郎出征的沧桑。
"若我去了……"祖母放下茶盏，声音轻得像一片将落的叶，"以后就靠你了。"
茶炉里的炭火"噼啪"炸响，蓁蓁心头猛地一颤。她急急握住祖母的手："祖母说什么呢！您定能长命百岁，以后……我们一同送他——"
"傻孩子。"祖母反手拍拍她的手背，枯瘦的指节上翡翠戒指微凉，"我这把老骨头，能看着劭儿娶了你，已是老天开恩。"
阳光斜斜照在祖母的衣袖上，金线绣的松鹤纹微微发亮。蓁蓁忽然想起，魏劭说过，祖母每年都会亲手在他的战袍内襟绣一只鹤。
"您要亲自绣明年的鹤。"蓁蓁将脸贴在祖母掌心，声音闷闷的，"您绣的鹤，比绣娘的好看……"
祖母低笑，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温柔："好，绣两只。一只给他，一只给你……"
阳光里，两人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像一幅完满的画。屏风上的松鹤延年图，正是祖母去年亲手所绘。
——后来每当梅开时节，魏劭的战袍内襟永远有两只鹤。一只展翅欲飞，一只静静依偎。
不久，钟媪在门外传话：“夫人，中山国的玉楼夫人前来拜见。”
玉楼夫人……就是鹿骊大会上穿着艳丽容貌不俗，额间有一牡丹花钿的年轻夫人？
见客至，蓁蓁便起身准备离开，徐夫人却一把拉住她的手：“你留下一起见见吧。”
见此蓁蓁不再推迟，稍后便见由钟媪带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前来，到徐夫人跟前跪叩：“侄孙女叩请外姑祖母金安”
起身后苏娥皇便与徐夫人你来我往般寒暄，仿佛没有看见蓁蓁一般。徐夫人不着痕迹地将话题终结，绕至自己孙媳身上：“劭儿成亲那会玉楼夫人没来，这位就是我孙媳蓁蓁，话说回来那日在鹿骊大会你们应是打过照面的……”
说到鹿骊大会，自家阿弟的伤还是苏娥皇的侄子所伤，乔蓁又岂会忘记这号人物，可谓记忆犹新……
“原是侄孙女的不是，那日鹿骊大会侄孙女的侄子苏信伤了女君之弟，本早日前来致歉可奈何这几日身子不爽便耽搁下来，今日上门一为拜见外姑祖母二来便是向女君致歉，饶恕我那侄子之过”
碍于祖母与其有旧，蓁蓁不好说什么也只能顺着台阶下：“刀剑无眼，赛场上磕磕碰碰实属常事，阿弟没放在心上，我也不会耿耿于怀。”
苏娥皇静静地注视蓁蓁良久，而后还是徐夫人轻咳了几声打破了僵局，她才缓过神来开口道：“是娥皇失态了……妹妹未出嫁时，便已有歌颂乔家双姝美貌无双的传言。有道洛水十分神，双乔占八分……自妹妹从兖州嫁到渔阳，这才补全了后半段……”
“哦…我足不出户倒对外面的事孤陋寡闻了，不知如今流传几何？”
“洛水十分神，双乔占八分……剩的二分月，不及乔蓁颦……如今得见妹妹芳容，便觉得这传言十分贴切。难怪魏侯如此疼爱妹妹”就连伯功的仇都可不管不顾了……后半段她未说出口，面上不显，心里的恨意已经愈演愈烈，宽大的衣袖里藏着紧握的拳头，尖锐的指甲狠狠陷进皮肉里，仿佛极致的身体之痛便能忘却心里翻涌的异样。
“夫人谬赞，我愧不敢当”
“这有什么羞愧的，我孙媳是顶好的，不仅长得好，才情更是一绝，与劭儿天造地设的一对！”徐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苏娥皇第一次看到老夫人喜形于色，如此真情流露，如此看来这乔家女在老夫人心里份量还是很重的。
“外姑祖母可允我在府里多住几日与您好叙叙旧？”似乎这话有些冒昧，于是又解释道：“侄女在外奔波多年，此番有机会回到渔阳，心里期盼着能在外姑祖母面前尽尽孝心，聊表心意。”
徐夫人脸上的笑意全无，只见她缓缓开口：“你的孝心我领了，我这不缺侍奉的人，我有孙媳就够了，你呀如今新寡，住在魏府不合适，听闻你母亲身体不太好，你还是尽早回去侍奉她吧”
苏娥皇垂下眼眸，一副恭敬模样：“侄孙女受教，谢外姑祖母提点”
“我乏了，你回去吧”闻言，蓁蓁起身搀扶着祖母进入内室，钟媪提步上前带着苏娥皇离开。转身之际，她望着相互搀扶感情甚笃的祖孙俩，眼神里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恶毒的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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