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闽南海域
姜穗宁在咸涩的疼痛中苏醒时,鼻腔里灌满了腐鱼与柴油的腥气。
月光从渔船甲板的裂缝漏下来,照见身旁蜷缩的渔家女阿惠——她正用刮鱼鳞的刀替自己挑出肩头的弹片。船舱里堆着发臭的渔网,网上粘着郑九爷那件花衬衫的残片,血渍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般的褐。
“你命硬,卡在礁石缝里没让潮水卷走。”阿惠把捣烂的鱼腥草敷在她伤口,“前日风暴掀翻艘大船,漂来好些木箱,里头全是缝着怪鸟的衣裳。”
姜穗宁的铜铃手链只剩半截,断口处沾着郑九爷的血。她挣扎着爬到船舷边,看见海面上漂着成片的木箱。顾氏家徽的凤凰锁链图腾浸在海水里,金漆剥落如鳞片。
阿惠捞起的旗袍内衬中,掉出张防水油布包裹的照片。泛黄的画面上,年轻时的顾璃笙母亲抱着婴孩站在锦华商厦门前,颈间翡翠长命锁的纹路,竟与姜穗宁的铜铃手链一模一样。
三日后·鼓浪屿渔村
台风将临的闷热午后,姜穗宁蹲在蚝壳砌成的矮墙后煎药。陶罐里翻滚的鱼腥草混着当归,是她用阿惠的银耳环跟赤脚医生换的。药汤沸腾时,巷口传来熟悉的铜铃声。
林蝉的扎染长裙被海风吹成帆,腕间铜铃缠着绷带——那是枪伤的新痕。她踢开脚边的死老鼠,将通缉令拍在药罐旁:“郑九爷的尸体今早冲上岸,心口插着你那半截铜铃。”
姜穗宁盯着她裙摆的靛蓝纹路,那是泉州染坊特有的七道浸染法。记忆突然闪回大火那夜,方棠被铁链磨破的脚踝也有同样颜色的淤痕。
“你才是真方棠。”她攥紧滚烫的陶罐把手,“三年前省厅派来卧底,却在落萤村被自己人出卖。”
林蝉突然掐住她脖颈,力道大得掀翻药罐。滚水泼在泥地上,蒸腾的雾气中,她眼底浮出狼一样的凶光:“那个冒牌货死前跟你说了什么?”
姜穗宁摸到藏在蚝壳缝里的鱼刀:“她说顾家的凤凰要吃人,得用七道血痕开锁。”刀尖划过林蝉腕间绷带,渗出的血珠在铜铃上淌成诡异的图腾——正是顾氏家徽的变体。
同日·上海顾宅
顾璃笙站在更衣镜前,将翡翠长命锁缓缓扣上脖颈。锁芯嵌入的瞬间,暗格弹出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母亲签名处按着血指印,父亲栏赫然写着“周延川之父周慕生”。
梳妆台上的走私货单还在滴着海水。三天前风暴夜,泉州港失踪的货轮残骸中,打捞起刻着顾氏家徽的保险箱。此刻箱内文件正摊在波斯地毯上,露出二十年前的照片——祖父与郑九爷在“金鳞号”甲板握手,背后是成箱的越南新娘。
电话铃炸响时,她正用口红在镜面写下“七”字。周延川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程嘉树被绑走了,对方要那批元青花的真品……”
“告诉他们,明晚外滩十二号见。”顾璃笙将口红拧断在镜面,血般的膏体顺着“七”字流下来,“记得带上去年拍卖会的鉴定书。”
她打开保险柜最底层,取出母亲临终前攥着的佛珠。七颗紫檀木珠内藏着微型胶片,显影后是郑九爷与各级官员的贿赂记录。其中一张抓拍于落萤村村口,被拐妇女中赫然有姜穗宁母亲的脸。
闽南暗夜
林蝉的血在铜铃表面凝成褐斑时,远处传来渔船引擎的轰鸣。姜穗宁被拽进妈祖庙的供桌下,透过褪色的绣幔看见九爷余党持枪登岸。
“顾家要灭口。”林蝉往她掌心塞了枚凤凰纹铜钱,“当年他们借走海运线拐人,现在要用沉船事故掩盖证据。”
神龛后的暗道通向地下密室。成摞的账本堆中,姜穗宁翻到本1998年的货运日志:8月15日,落萤村收货七人,其中六人转港菲律宾,剩一女抵债给郑九爷——那页按着她的血手印,边缘粘着片银镯残骸。
枪声在头顶炸响时,林蝉点燃了煤油灯。火舌卷过账本的瞬间,姜穗宁看见她锁骨处的烙印——不是“验”字,而是顾氏家徽的凤凰锁链。
“现在你也是通缉犯了。”林蝉将铜钱劈成两半,露出里面的微缩胶卷,“去上海找周慕生,他书房有我要的东西。”
姜穗宁攥着半枚铜钱跃入密道。最后的回眸中,她看见林蝉举着煤油灯走向枪声,扎染长裙在火光中绽成浴血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