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袋一懵,差点转头就跑,这能穿破重重梦境和宇宙黑洞的声音,是来自地球的!来自老苏家,来自苏天明!
来不及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置信的摘掉手套就伸手去摸!黑粗的眉毛,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子,沟壑油积的脸庞,薄的像纸的嘴唇,这组合在一起,便是狠心堕落的苏天明!
那个把我扔给老舅的苏天明,那个解掉手表打章雅的苏天明,要儿子的苏天明,说我没出息、说我超级无敌失败的苏天明!烧了我唯一得奖文章的苏天明!
那个我在icu一直没见到过的苏天明,我不想他,我从没想过他!我为什么要想他,为什么要认出来?!他这个没担当没底线的爹,逼走我妈的爹,毁掉我的爹,为什么到游戏里还是摆脱不掉他!
我崩溃到发抖,泪水夺眶而出,我连连后退,他却偏偏抓住我,他要责问我,要挥向我巴掌,劈头盖脸的打骂会比北境的风雪还猖狂!
“你是不是冻着了?!”
我颤栗的睁开本打算要迎接暴风雨的眼睛,侧耳只听到他这么一句话。
独孤宇抓住我的手,又把手套给我戴好,然后笑着一把搂住我,问贺兰迎君:“好心的贵人,你们救了二娘?”
我没有听到贺兰迎君说话,是孟三说的:“我们是贺兰家的。”
听到这,独孤宇立刻松开了手,恭维的说原来是老板,就立刻要带路,还不忘拉着我,还往我怀里塞了什么,冰冰的,圆圆的。
“冰地葡萄,甜的掉牙,塔主给的,我给你留了一天了。”
我手里攥着冻的结结实实的葡萄,愣神的被独孤宇拉着往前走。
到了教塔内,独孤宇拉着我往前走,一直到一扇门前,他让我在旁边等着,我听到他和贺兰迎君一行人进了大门。
“梦回?什么情况?”
“这里往前是塔主的地盘,你是冰奴,没有资格入内哦~”
“苏……独孤宇怎么可以?”
“他是塔主阿汀鸣的手下和引路者~”
“阿汀鸣?”
“是的,他是一众冰魅的头目,如今冰教塔被阿汀鸣占有,您的父亲独孤宇是广元领地独孤部落的长老,阿汀鸣攻占这里时,您的父亲被俘虏后投诚啦~”
真正的叛徒出现了,果然会是苏天明能干出来的事……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人不活着什么都没用。
我正想到这里,不一会儿就从里面走出来了人,听着人多,估计是贺兰迎君。
他的脚步声停了一下,才朝我走来:“独孤姑娘,我想问你一些事可以吗?”
我抿了抿嘴唇,抬头对着贺兰迎君说话:“这里不太方便。”
的确不太方便,我话音刚落,就有人朝我走过来,也不顾及贺兰迎君,就直接朝我骂出来:“你怎么在这站着?成堆的冰块你不去拉,等着谁帮你呢?!”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是看你老子的面子,当心爷爷我抽你!”
“这位兄弟……”贺兰迎君开口了:“现在是午时,似乎不是工时。”
“她一个冰奴,讲什么休时工时……你是什么人?”
“买你们冰的人。”
顾客就是上帝估计是行不通,但他们也知道,惹了顾客就是和老板的钱袋子作对,实在不值得。
“我到工时自然回去拉冰。”
这个要带我走的人离开了,贺兰迎君则邀请我去他手下在外面搭的营帐说话。
我同意了,不过我心里还盘算着如何完成这个梦层的任务,到现在,我连阿汀鸣的面也见不到,更别提那个被霸占冰教塔的少将了。我都不敢信他还活着。
“来……”
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进了营帐。隔离风雪的营帐内不算暖和,却也没有那么凛栗了。北境的天气不一般,现代世界我去过东北部游玩,但这里至少是西伯利亚的程度,积雪深,温度低,就连脸上都能结冰花,到了屋里就会融化,流的满脸都是冰水,根本不知道人是怎么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生存的,这里只适合冰魄族和冰魅。
贺兰迎君协助我坐了下来,然后他坐在了位置上后,不紧不慢的说起:“独孤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做冰奴的?”
梦回给我的答案是记事起。
“父亲呢?”
“记事起。”
“我们贺兰家和广元领地合作交易冰资已经四代,冰块三尺宽三尺长,一次就是货船装满,每次至少十船,十船要走三趟,每年交易的银子超过千两,但近十几年里,冰台一直不停的涨价,冰块也开始缺斤少两,北境的冰很难融化,可有时候甚至会运来一滩水。”贺兰迎君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交易商书上一直盖的都是公家章,冰台的印,和贺兰的印,还有户部的印,我父亲觉得有蹊跷,才叫我来一探究竟,没想到,广元领地如今已经不是孟家的了,而是一群残暴奸佞的冰魅在主持。”
我握了握拳头,紧张起来。看来贺兰迎君要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不是什么小事,和冰魅共事,难如登天啊。”
“您的意思是什么?”
“你知道科尔孟少将,如今在哪吗?”
我摇了摇头。
“我问了阿汀鸣,他说他没有杀科尔孟。”贺兰迎君的衣物窸窸窣窣的响着:“如果杀了科尔孟,他会和整个冰魄族作对,到时候只会得不偿失。阿汀鸣是个聪明人,孟家是贵族,拿捏着科尔孟,冰魄族也不敢轻易摧毁阿汀鸣。但贺兰家族不同,长此以往,阿汀鸣只会变本加厉的加价和用粗制滥造的冰块糊弄我们,如若我们想要解除合约,他们杀尽贺兰家,也是简简单单。”
“您是想……”
“我觉得科尔孟被囚禁了,如若不把真正的领地少将重新拥立,广元领地只会被冰魅永无止境的奴役。”
我看到梦回给了我两个答案选择:
凭什么相信你和你值得信吗。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们的利益共同。”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姑娘如若同意,今晚希望能在南面雪崖见到姑娘。”
其实我也在想,究竟该不该信任贺兰迎君,梦回没有为这次的梦层做太多解释,我也不知道这里的弯弯绕绕,独孤宇是阿汀鸣的狗腿,我是狗腿的女儿,一个部落的长老,竟然沦落至此,更别提少将了,难道不该杀之而后快?
贺兰迎君给出的理由是可信的,但是又没那么可信。多数冰魄族人都能学会一些法术,可能是不老不死的冰魅的对手吗?冰魅需要怕冰魄吗?
但是当奴隶的滋味不好受,一下午,我前前后后,从谷底拉到地上了也就十几块冰,冗长的大路上,是一个接一个拉着大块冰块的冰奴,比起那些流水线,我们冰奴更可怜,流水线不知道累,可我知道!
从把绳子搭在肩上那一刻起,脚底下就不能停,稍微一慢下来,就会有鞭子抽到身上。我算是有幸尝过几次疼,果真和小说和电视剧里说的一样,是一种火辣辣的疼,和喜欢被抽的人是有完全相反的感受的。
想起电影《为奴十二年》,主人公被骗到种植园做奴隶十二年,受尽磨难却也没有磨灭对希望的执着,而我,虽然人设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冰奴,可实际上,也就工作了三个时辰,可我却觉得我都能看到牛头马面了。
落后的社会与制度果然无法让我这个进步青年承受,为了任务我也只能逼迫自己忍耐。忍耐寒气逼人的冰块,沉重如灌铅的步伐,看守者无情的谩骂和鞭打,还有同行人步履阑珊的身影。
我虽然看不见,却也差不多能知道是什么场面。
冰奴的队伍在广阔的雪地里,也只是如同蚂蚁搬家,可他们食不果腹,受尽凌辱,也欲哭无泪,他们是被奴役的冰奴,是不能哭、不能笑,只能害怕和不停运作的、有血有肉的机器。
我是无法承受的。
或许在游戏外,我作为游戏玩家是无法想象的,可此刻我真实的去体会着,冰天雪地里,世界最寒冷的陆地上,还有比冰雪更冷洌的东西。
夜晚,我跟从地图去了贺兰迎君所说的雪崖。
他告诉我说,如果想要让这里的人不再受阿汀鸣鱼肉,就只能找到科尔孟,让冰魄族的王族来主持冰台,广元领地并不需要冰教塔,冰台是科尔孟原来的王宫所在,冰台前就是冰崖。
我从记事起,就是把深渊的冰拉到地面,再运去边界,让冰块漂洋渡海去往内陆。
贺兰迎君希望我能带他躲开巡逻的冰魅,穿过冰崖去往后面的冰台。
我的地图上标识的冰台是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也太明显了,科尔孟不在这还会在哪?
但我是个瞎子,怎么才能带着贺兰迎君躲开那些虎视眈眈的冰魅?
“半个时辰后,冰魅会轮流去冰教塔述职哦~每一批离开和回来的空档是一刻钟的时间没有巡逻冰魅~”
梦回的话提醒了我,我立刻给贺兰迎君转述了这句话。我和他躲在一块从地面凸起的雪丘后面,裹着衣服,也在风雪里瑟瑟发抖。
我有些忍不住,就问他:“你是贺兰家的少主是吗?”
“对。”
“这些事还用得着你亲自来?”
我听着风声裹着他沉稳的声音:“我既然答应了你,便没有把你的生死托付他人的道理。”
“是你不放心我。”我轻笑了一下,没有哪个聪明人把一个陌生人的生死看的和自己一样重,只是不放心我值不值得信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