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姑娘……”
“如果我是你……”我咽了一口冷风,接着说:“也不会信的。”
北境的夜晚漫长且冷酷至极,半个时辰的时间几乎要把我冻死在雪丘后面,如果没有贺兰迎君在,一定会冻死。
他几乎完完全全贴紧我,风声那么大,我还是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我不敢面对他,想起现在我丑陋的面容,更是不愿让他看着,只好别过头。
“抱歉了独孤姑娘,实在失礼。”
“没事,天黑,谁都看不到。”
“那你为何躲开?”
我犹豫了一下,说:“怕我样貌丑陋,引你怖惧。”
“可雪像天光一样白,北境的夜晚和白天没什么差别,你躲开我也一样看得见。”贺兰迎君停了一下才说:“世界上有比刀疤可怕一千万倍的东西,刀疤与姑娘的勇气相比,不值一提。”
我没有再和他说话,他说的话太完美,完美到我无比认可,可这疤现在偏偏在我脸上,不在他脸上。
我相信,他哪怕身高五尺,头顶稀疏,肥头大耳,也一样能说出这样动人的话。
他是贺兰迎君,是面面俱到、近乎完美的人。
离开他的怀抱后,我一分一秒不敢耽搁,就往冰台跑,我照着地图给我的路线,摸索着走在贺兰迎君前面,好像义无反顾一样带路。
我的任务也不能再耽搁,不清楚这层重我的任务究竟好不好完成,副本时间几乎和主线的时间一样,我消失太久只会有更多麻烦。
冰台大门被锁铐的很紧,我摸着冰凉沉重的铁锁,心也凉了半截。
“我来。”
我不知道贺兰迎君在干嘛,只听到了利刃出鞘的声音,他让我帮他放风,但好在夜里风声不小,他劈砍的声音并不是很刺耳,距离远的话也只隐匿在了风雪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喘着重气的贺兰迎君收了剑,又用力掰着铁锁链。
“锁已经别开了……”
我摸索着去帮他扯开铁锁,无意间触碰到温热的液体还在他摸过的地方停留,便知道他受伤了?!
“你受伤了?”我有些紧张,伸手摸了摸,他把手腕递给我抓住,然后才听见他回答:“锁太硬了,但还好,一点轻伤。”
“你不怕破伤风?”我知道这里条件有限,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赶紧低头扒开地上的雪,那么厚的雪,下面一定有干净的,这些铁锁链都是陈年旧铁,不知道有多少锈!
我拉他到我跟前,把捧起来的雪捂在手里,暖化一点才敢往他伤口上涂,教他清洗伤口,然后把衣服拽下来一节捆在他伤口上。
虽然我学术不精,但伤口敞在外界环境里一定不行。
等我给他包扎好后,才反应过来我在干什么。
真是该死的职业病!
我暗骂了一句,才站身去推门,我发觉贺兰迎君没过来,就喊他来帮忙。
结果门开以后刚从铁链间钻进去,就听见他轻笑一声,说话:“姑娘真的是个好人。”
“别废话了。”
我能感觉到冰台里很黑暗,安静又如死水,贺兰迎君走在我前面,但我知道黑暗让他也踟蹰难行。
看着梦回提供给我的地图,我拉着贺兰迎君让他避开了陷阱重重的大厅,根据提示先去找火把。
从大厅旁的走廊找到了戴老旧焦油的木棒,贺兰迎君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但他不保证这一路不会把火折子打湿。
这时梦回突然出现,他说白天我工作的几个时辰有一贯铜钱可以拿,愿意和我交换打火石。
我火速答应了。
贺兰迎君一定很震惊很崇拜的看着我拿出打火石吧?他重获光明了,我却还是瞎子。
在他的带领和我的诱导下,我们顺利的到达了地下一层,这里要比大厅冷一倍,我和贺兰迎君都哆哆嗦嗦的,这和室外几乎没差!无意间摸到墙壁,甚至上面有一层薄冰。
梦回却提示我们,要再往下走一层。
“楼梯在哪?”
贺兰迎君忍着打颤的牙齿,断断续续地说:“找不到,可能有暗门。”
我们不得已还要去不断触碰冰的刺骨的建筑,这里有些敦煌建筑的样子,我能摸到凹凸不平的壁画,还有欧式的柱体和栏杆,看来冰魄族蛮异地风情的。
“这里有好多灯碟。”
我闻声转向身后的贺兰迎君,感受到眼前的星火之影在随着他的点燃增加,一直到有一束光,照到了我的眼底。
他一步步走近我,又绕过我,推了一块有楔合痕迹的石头,竟然真的打开了一扇门!
原来开关就在我身后?
地下二层和地下一层隔了有一层楼那么高,准确说我们就是到了地下三层,这里明亮很多,多数是冰层反射的暗光,我和贺兰迎君几乎无法再往前迈步,却听见贺兰迎君惊呼:“科尔孟!”
我侧耳一听,真的有极其细微的呼吸声,随着一声惊呼,好像那人苏醒过来,一阵锁链轻弱的碰撞声,和舔抿干裂嘴唇的吸吮,贺兰迎君快步往前,同时用无比震惊的声音说话:“少将!我是贺兰家的少主!是……是阿汀鸣吗?!把你锁在这!”
“贺兰……”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我循声走去,慢慢摸到贺兰迎君,和他站在一起,感受着沉重的呼吸从头顶传来。
“我知道……内陆的首富……我尊贵的客人……”
他的声音低沉又虚弱,却那样好听,好听的像从深海传来的,或是天外,哪怕我是瞎子,也觉得这人一定美的像鲛人或是神仙。
“阿汀鸣囚禁了你,他在鱼肉你的百姓,在建什么冰教塔,少将,你得离开这里!”
“没用的……”
“你的眼睛!”
我听到贺兰迎君再次震惊。
“我的眼睛被阿汀鸣拿走了……我的力量消失了,我的天赋我修炼的法术全都没有了……”
气氛那样沉默,我觉得我得说点什么,好像连贺兰迎君都绝望了,这可不行,这叫我怎么完成任务?!
“我们把你的眼睛找回来!”
“冰教塔是他们冰魅重生和汲取力量的地方,阿汀鸣为了提高他们的力量,也一定早就吃了我的眼睛!”
他欲哭无泪,在寒冷的寒霜气息里哀嚎。
“你们走吧……等白天看守回来了,你们就走不掉了……”
科尔孟无比的绝望,他的声音在空荡安静的地窖里,像是被堵死空气的老鼠一样,为自己不堪的命运低泣。
“不……”我握紧了拳头:“我们一定能拿回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一定还在。”
“你是个瞎子,和我一样,你怎么会知道眼睛还在。”
梦回给了我两个选择:
——你的眼睛就在阿汀鸣的项链上;
——你的眼睛被阿汀鸣每日把玩。
我果断选了第二个,竟然显示我答对了!
这合情合理,能把玩的东西至少和核桃差不多,我还可以听见,在项链上我怎么看得见?
我可是个瞎子。
于是我们商定,我回家找独孤宇里应外合,明日晚就行动,独孤宇和贺兰迎君负责把阿汀鸣灌醉,贺兰迎君负责把眼睛给我,他带着商队里乔装打扮的往生子镖人去抵抗苏醒的阿汀鸣和引开冰台的人,并且保护独孤宇,我负责去拯救科尔孟。
保护独孤宇是我要求的。
然而事情并不如意,我没想到独孤宇拒绝了我的请求。
他给出的理由是阿汀鸣待他不薄,他辛辛苦苦爬到阿汀鸣身前心腹的位置,又如何能去背叛,这和背叛自己没差别。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皱着眉,难以听进去他的歪理。
“我已经当过一次叛变的人,你还想叫老子再来一次?!”
“阿汀鸣是什么值得你忠诚的人吗?!”我一步上前,直接反驳回去,可他却给了我一个回答。
“忠诚,和主人是什么人没关系,只和你自己有关!”
他说如果自己不忠诚,主人再无私大爱,也一定会背叛。他只是不想再当叛臣,和阿汀鸣值不值得无关。
“你亲眼看到他是怎么对你的同胞的。”
“他保护了你,这就够了!”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那样狠,让我恍如回到了过去,面对章雅和苏天明的时候,那压的我喘不过气的四只手。
可这个独孤宇,却在压抑着自己,努力平静的劝导我:“从独孤家没落开始我就知道,我成不了大事,但是你娘死了,我哪怕不要脸不要命,我不能叫你受罪受辱!我用当狗当驴换来的今天,换来你不缺胳膊不缺腿,你以为我帮了科尔孟我能活下去吗?没有人敢用叛变两次的人!我自己也无法忍受!”
我说服不了他,我甚至说服不了自己,他只是害怕,他的选择是阿汀鸣,我也没有办法再改变他,他错了,但又有什么滔天大罪让我恨他呢?
他又不是酒鬼,不是说大话的窝囊废,不是出轨的家暴男,不是有帝位要传承的太上皇,他是独孤宇不是苏天明,我强迫他逼迫他做我要做的事,那我就是苏天明了。
可我又恨苏天明,他明明爱着章雅,却让章雅离开了他,他明明也可以爱我,却不爱我。
独孤宇和蓝娘又不同,蓝娘认为天下太平必经之路便是肖权正的路,哪怕一片烽火狼烟也不容她放弃,她放弃的是挣扎,绝不是对太平的渴望,还有她自己。
可独孤宇深知阿汀鸣是破坏者,却也选择无动于衷。
我果然无法和他苟同。
贺兰迎君知道独孤宇不肯合作后,又担心独孤宇告密,但他不会的,他舍不得独孤二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