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就是最凌厉狠辣的那类煜族人,他们会握着火种石锤打而来的灵剑,但前提是,他们会在成年前就克服血脉相冲的生死考验,还有……”刘神木看着我手中的宝剑:“他们绝不会是战神的孩子。”
“为什么?”
“壁画上说,战神从来不和血脉有关,只是天命因缘,与后天过人的忍耐和通透。这里的过人,是指在煜族人中还要出类拔萃,也就是说忍得过千刀万剐和刀山火海,还能活下来的,忍得过万人背弃众叛亲离,还能活下来的。”
他说的不是假设,而是说这些战神,都承受过常人无法想象的“命数”,而活该成为战神。
“战神应当在战争中冲锋,在生死面前毅然赴死,做尸山下最接近大地的那一个,做无尽丛林的泥,做炎海沧山地的旗。”
北境碧连天漫漫长雪是煜族人的血,炎海沧山地的烈烈日火是煜族人的恨。
“嫉恶如仇,置身于地狱鬼火,敢试凛凛三冬,敢入茫茫黑夜,义无反顾,不可回头。”
我看着一卷被火和冰裹挟的壁画,来到墓室另外一边。
这边的插画上到处都是冰魅的身影,他们把手伸入人的身体,嘴上沾满鲜血,连精怪都难以逃脱魔爪。
人间只有两种人可以杀死冰魅,往生子与煜族人。往生子只有一半煜族血统,一生都在生死间游走,成年之前与血脉相冲对抗,成年后要在猎杀冰魅和延长生命之间选择。
“这幅画是在说往生子想要更快融合血脉的方法,就是来沧山地,让这里的灵气滋养自己。”刘神木指着被火种石围绕的一个白发带的少年,少年神色平静,身态优雅,周边的火种石都散发着红色的光芒。
一如壁画上所画的,往生子杀死冰魅的代价是白发,如果射出去的箭没有裹着煜火,则更是灭形不灭怨气。煜族人杀死的冰魅遇到煜灵之力便会瞬间消失殆尽。
那是火种石炼造的剑,自然和普通冷兵器不同。
煜族人又分两种,一种就是我这种,可以用战神父母留下的煜灵宝剑,或者是自己的剑,都可以杀死冰魅,但战神不同,战神追着冰魅跑,也是杀冰魅最多的煜族人,他们就是一记目光,都能把冰魅吓得抱头鼠窜。他们的剑上会带有一刻红的像血一样的火灵石,也是一类火种石,但却是宝剑剑气凝结,无比珍贵。
“战神还真不一样,我见过,眼睛是红色的,剑也是红色的,他们的目光特别吓人,就像是刺一样。”
我摇了摇头,说根本不是这样的。
“你是战神?”
“我肯定不是。”我苦笑着继续摇头:“但我父母不是这样的。”
“你见过他们?”
我哑口无言,我也只是从张乙那里听到过。
而我的父亲,我没有见过他,我只在雪地里摸到过他的血,但那是独孤二娘的父亲,不是苏念的。
我拍了拍脑袋,梦层都要记混了,原来我也没见过我母亲的样子,但独孤二娘的样子我却知道。
有那么长的一道疤,可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母亲的样子,她戴着眼镜,目光总是像一汪月影潭水,她发黄的皮肤上只有一点点皱纹的痕迹。
“后面的呢?”我抬头看向壁画上的文字。
“后面说,有生就有死,会死而复生的原因,是因为带有煜神地宗力量的往生子和煜族人,都能杀死冰刹灵的怨气,而普通冷兵器杀不死,是因为只杀了形。”意思就是说,无法熟练运用煜血力量的往生子,只会徒劳白发,却无法消除怨气。
“所以有一个让冰魅的神,可以化形的东西。”
“或者是地方,一种另外的力量。”刘神木举着火把,照像文字尾声后的画上。
这里不是什么惨烈的战斗场面,几乎和任何文字无关。
这幅画里没有煜族人,也没有冰魅,只有围着火堆跳舞唱歌、烧烤作画唱歌的人们。
火堆前唱歌的歌者在流泪感伤,跳舞的人手牵着手围成一个圈。作画的人画高楼明灯烟火,仿佛远处就是繁城华锦一般。
“没了?”
刘神木快步走到了墓穴大门后,指着上面的符号和乱七八糟的文字说:“这里,是新刻上的,应该是当年那场恶战里,煜族人尽可能保留下来的东西,或者是一些新发现。当初有一批战神,往北境去,那是把冰魅赶进无尽丛林后第二次走那么远。但却中了调虎离山,快要到边境时遭到截杀,知道中计了之后,要返回来,但此刻沧山地已经被冰魅屠杀殆尽。孤立无援的战神能回到沧山地的,也不足半数,苦战半月,也没有改变结局。
或许那些战神,在边境已经发现了冰魅的秘密。”
“那你知道这些文字什么意思吗?”
刘神木的摇头让我心如死灰,这里的文字歪歪扭扭,甚至掺杂着汉字,有些因为篆刻力度不同,都被磨灭了,根本无法辨别,也无法去连通成为一句话。
只能看到一个“泪”字。
看得出这个煜族人有多么痛苦,又有多强大的意志,才在濒死前刻下那么多的字。
他的残骸还在我脚下,那惨不忍睹的白骨,几乎一碰就碎,随着风沙烈日,他要消失,字也要消失了,煜族人,也要消失了。
“你会找到这里来,应该是想找到,能让人族也可以反抗冰魅的办法吧?”
“对。”我肯定的点点头,又继续说:“还有我的血脉相冲。”
“你不是血脉相冲。”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刘神木的……后脑勺。
只听他笑了一声,言:“我是个游魂,看得最清楚。你少了一魂,所以你的肉体不接受你的魂魄。”
“少了一魂?”
我看着刘神木慢慢往墓穴外飘动,外面天已经暗下来,
“你想想,你把那一魂忘哪了?”
我看他飘到了月亮下面,抬起头,对着天空,好像是在赏月。
这么讲的话,我倒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就在我自己身上,在苏念章身上。
“而你因为少了一魂,你的肉体就想用煜血补满你的性命,可煜血只够你的肉体,哪里够补上一个魂魄的?”
“那怎么办?”李忘怀忍不住开口问。
刘神木低下头,转了一圈,朝我们靠近:“你的煜血会越来越躁动,因为它在拼命的成长,想要让你活下去。
可因为你少了一魂,你的魂魄如何也抗衡不了正好、或者是还在成长的煜血,这个平衡,一直都无法达到。那一直想成长的煜血就会把你剩下的的灵魂挤出去。”
“挤去哪?”
“挤去哪不重要,而是挤出去,你就要死了。”
看起来是排斥,实际上是无法平衡,肉体不可能成为灵魂,灵魂也无法装得下这个肉体。
除非我的那一魂回来,或者是我这二魂七魄回去。
梦回的屏幕终于出现了,它给我画了一个饼状图,如今百分之五十的肉体和百分之四十的灵魂,当肉体往灵魂靠拢的时候,那百分之十的空白并没有被改变,而是另一端,灵魂的尽头在不断的往外溢出。
“那这个空白没有办法填满吗?”
“有。”
梦回和刘神木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刘神木在回答李忘怀:“填满就好了。”
“怎么填满?李忘怀继续问。
刘神木继续答:“用煜血能接受的灵魂,去填满。”
“什么意思?”我似乎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我不敢相信。
“如果是普通人的灵魂,那只会让你的灵魂和煜血都排斥它,这样三者要互相融合,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以至于走火入魔不复轮回元神破灭。所以必须是煜血能接受的灵魂,灵魂与灵魂之间的融合,只要你自己接受,就可以。
而灵魂与煜血之间,需要煜血接受,煜神地宗接受。”
“我是最后一个煜族人。”
“那就只剩下往生子了,想要活下去,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否则每每你拿起那把剑,你的肉体就会崩溃一次。”
我看着手上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再没有散去的可怕的纹路。
“生路,往往都是只有一次机会。”刘神木朝我作揖,之后他就渐渐飘远了,最后还和我说:“你既然来了沧山地,那你就是想要做一个煜族人,如果你还很迷惑,就去北境看看吧,你的父母一定也曾去过那里。”
我转身往回走,甚至不去目送这个刘神木,我忽然觉得他是刘神棍,说的话全都不着边际,说的办法更是荒唐至极。
一路离开了山谷,离开山群,哪怕已经是夜里,我也丝毫不知疲惫,只一股脑的就要往前走,直到李忘怀抓住我。
他说他饿了。
“师父觉得,那个让冰魅可以死而复生的是什么?”
“冰教塔。”我毫不犹疑,让李忘怀也愣了一下,他问我冰教塔是什么。
“一座堆满冰块的塔。”
“师父知道在哪吗?”
“应该在北境。”我皱着眉,嚼了两口干粮,就躺在了石头旁边,这是颗活石头,很凉爽,似乎连我心里的涟漪也都给我尽数抹平,把我那溢出饼状图的灵魂也都摘去,补在了那点空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