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上海下雨了。
这座城市的雨总像是带着某种情绪,时轻时重,不紧不慢,打在窗玻璃上,像是低声地诉说。街道上的灯开始映在水洼里,红的、黄的、白的,像一幅流动的油画。
张凌赫照常关了诊所的门。他的作息比这城市还规律,六点半准时收工,不加班,不延迟。
只是今天,他有些不放心。
下午她发了一条微信:
【嗓子特别痛,晚上能过去拿点药吗?】
他回:【我给你留在门口,不用敲门。】
她没再回复。
他本以为她不会来了。可雨越下越大,他的心却越发不安。她不是那种会轻易说“痛”的人。她来过多少次,即使脸色苍白,也总说“没事”。
他打开门,风夹着雨扑面而来。长乐路上的槐树被吹得东倒西歪,街灯下的雨帘像是断裂的琴弦,密密麻麻地落着。
他突然听见一声轻响。
诊所门前的石阶上,她坐在那里,靠着门边,头低垂着,半边肩膀已经湿透。
“热巴!”
他几步奔过去,蹲下身,手探向她额头——滚烫。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见他,嘴唇动了动:“我……是不是发烧了?”
他没有说话,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把她抱进屋。
屋子里因仍有残留的药香,略有暖意。他将她安置在诊室后面的榻上,取出体温计,又泡了一杯蒲公英茶放在床头。
“烧到三十八度八。”他低声说,“你怎么不打电话?”
她虚弱地笑了笑:“怕你睡了。”
“你以为我会在你烧着的时候睡觉?”
她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眼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像是歉意,也像是依赖。
他坐在她身边,替她把被子掖好,又拿出一瓶酒精棉球轻轻擦她的手腕。
“你今天吃了什么?”
“……半个面包。”
“喝水了吗?”
“……没有。”
他没有责备,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这样,会撑坏自己的。”
她闭上眼,声音像风一样轻:“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撑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她脱了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角还挂着一滴雨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没有光环,没有包装,只有一副疲倦到极致的身体。
他轻轻说:“你可以不那么努力。”
她喃喃道:“我怕别人失望,也怕我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夜深了,雨还在下。
她睡得不安稳,眉头时而紧皱。张凌赫坐在一旁,一夜未动。他把药放在炉上慢慢温着,等她醒来时能喝。他翻开医书,却一页都没看进去。
凌晨两点,她醒了。
“怎么还在?”她嗓音沙哑。
“我家在楼上。”他说,“但今晚不想上去。”
她看着他,眼里有点湿:“你是不是对病人都这么好?”
“不是。”
“那你对谁特别好?”
他低头:“对会在雨天坐在门口的病人。”
她笑了,笑里有些苦涩,也有一点温柔。
“张凌赫。”
“嗯?”
“你觉得……我是不是太麻烦了?”
他转头看她:“你是唯一让我担心的病人。”
她鼻子一酸,闭上眼:“那你要一直担心我。”
他轻轻应了一声:“好。”
屋外的雨慢慢停了。
窗台上的蒲公英茶还热着,轻轻地冒着雾气。她躺在榻上,脸上终于不再紧绷,像是卸下了一层厚重的壳。
这一夜,没有告白,却胜似告白。
他们之间的距离,终于在雨水与沉默之间被悄悄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