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蝉鸣声被教室里老旧风扇的嗡嗡转动搅得分崩离析,苏映晨攥紧了书包带,站在高二(3)班门口,粉笔灰混合着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某种陈旧而凝滞的气息。班主任抬起手指向后排的空位时,前排女生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别坐那儿,程启昼的桌子邪门得很。”她的语气带着点警告和窃窃私语的意味。
木质课桌边缘布满了深浅交错的刻痕,像是被人用刀片一遍又一遍地剐蹭过,显得格外刺目。苏映晨刚把课本轻轻放上去,指腹就触到了一抹湿润——一条细小的嫩芽正从裂缝中钻出,顶着一颗晶莹的晨露,两片嫩绿的叶子微微颤动,仿佛蝴蝶振翅欲飞。
“让一让。”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她慌忙起身,却不小心撞翻了铅笔盒。彩色铅笔“骨碌碌”滚到那人脚边,抬头间,正对上一双浸在阴影中的眼睛。少年校服的袖口已经磨得起毛,腕骨突兀得让人不禁移开视线,他弯腰捡起铅笔时,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淤青让人无法忽视。
“谢……”她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已将铅笔重重拍在桌上,转身坐回靠窗的位置。苏映晨瞥见他的课桌上同样有一道裂缝,里面盘踞着一截藤蔓,只是叶片的边缘焦黑,像是被烟头反复烫过。
午休时分,教室里只剩下风扇单调的嗡鸣声。苏映晨撕开饭团包装纸时,目光落在趴在桌上的程启昼身上。他的校服下摆滑上去一些,露出腰侧一块狰狞的疤痕。她鬼使神差地将饭团推过去,指尖才刚碰到他的胳膊,少年猛然弹起,整个人像弹簧一样绷直,水杯随之被撞翻,“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别碰我!”他低吼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失控感。
冷水泼洒在春藤的嫩芽上,水珠顺着叶脉缓缓滑落,折射出微弱的光。苏映晨蹲下身收拾碎片,低声说道:“我只是……你课桌里的春藤,该浇水了。”她从书包里掏出矿泉水,水珠顺着裂缝渗入,嫩芽在水流的冲刷下轻轻摇晃,像是某种脆弱的生命在喘息。
程启昼的呼吸一顿,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藤蔓,眼神复杂得让人难以读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进来,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片细碎的光斑。
放学铃声响起时,苏映晨发现自己的课本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明天带个花盆。”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程启昼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梧桐树的阴影下,校服的后领沾着一片枯叶,像极了他课桌里那株濒临枯萎的春藤。
暮色渐浓,苏映晨抱着课本走出教学楼,晚风卷起她校服的衣角。路过自行车棚时,窸窸窣的响动让她脚步一顿——程启昼蜷缩在阴影里,正用布条笨拙地缠绕渗血的手掌。少年身旁倒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链条上还挂着半块沾泥的面包。
“你的手......”苏映晨话音未落,程启昼已经猛地将手藏到背后。月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照见他后颈新添的抓痕,像是被粗糙的麻绳勒出的印记。
“别看。”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颤抖。可当苏映晨从书包掏出创可贴时,少年却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拳头。伤口狰狞地翻卷着,显然是摔车时被链条剐蹭所致。
消毒棉签触到伤口的瞬间,程启昼剧烈颤抖了一下。苏映晨忽然想起午休时他腰侧的疤痕,动作放得更轻:“疼就喊出来。”她轻声说,“我小时候爬树摔破膝盖,孤儿院的阿姨就是这样哄我的。”这一幕他好像经历过,又好像没有
程启昼猛地抬头,撞上她温柔的目光。记忆里那些无人倾诉的夜晚突然翻涌上来,他的喉咙发紧,最终只是盯着她发顶的蝴蝶结,哑声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苏映晨贴好创可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背,“我们的春藤,都在努力活着啊。”她从口袋掏出颗水果糖,塞进他掌心,“明天见。”
其实这并非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只是程启昼记不清了
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程启昼攥紧那颗带着体温的糖果。自行车棚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字条上忘记写的后半句——花盆用来救它,也救我。夜色吞没了少年泛红的眼眶,却吞没不了掌心渐渐化开的甜意。